全球趙子龍論壇(佳里子龍廟永昌宮)

 找回密碼
 立即註冊
搜索
樓主: Kunte
打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

趙雲在三國演義中的蹟 [複製鏈接]

Rank: 9Rank: 9Rank: 9

34#
發表於 2011-8-8 22:44:11 |只看該作者
第八十八回 渡瀘水再縛番王‧識詐降三擒孟獲   

趙雲隨孔明攻擒孟獲之一

  卻說孔明放了孟獲,眾將上帳問曰;「孟獲乃南蠻渠魁,今幸被擒,南方便定;丞相何故放之?」孔明笑曰:「吾擒此人,如囊中取物耳。直須降伏其心,自然平矣。」諸將聞言,皆未有信。

  當日孟獲行至瀘水,正遇手下敗殘的蠻兵,皆來尋探,兵見了孟獲,且驚且喜,拜問曰:「大王如何能夠回來?」獲曰:「蜀人監我在帳中,被我殺死十餘人,乘夜黑而走。正行間,逢著一哨馬軍,亦被我殺之,奪了此馬;因此得脫。」眾皆大喜,擁孟獲渡了瀘水,下住寨柵,會集各洞酋長,陸續招聚原放回的蠻兵,約有十餘萬騎。此時董荼那、阿會喃已在洞中。孟獲使人去請,二人懼怕,只得也引洞兵來。獲傳令曰:「吾己知諸葛亮之計矣,不可與戰,戰則中他詭計。彼川兵遠來勞苦,況即日天炎,彼兵豈能久住?吾等有此瀘水之險,將船筏盡拘在南岸一帶,皆築土城,深溝高壘,看諸葛亮如何施謀。」眾酋長從其計,盡拘船筏於南岸一帶,築起土城。有依山傍崖之地,高豎敵樓;樓上多設弓弩砲石,準備久處之計。糧草皆是各洞供連。孟獲以為萬全之策,坦然不憂。

  卻說孔明提兵大進,前軍已至瀘水,哨馬飛報說:「瀘水之內,並無船筏;又兼水勢甚急,隔岸一帶築起土城,皆有蠻兵守把。」時值五月,天氣炎熱,南方之地,分外炎酷,軍馬衣甲,皆穿不得。孔明自至瀘水邊觀畢,回到本寨,聚將至帳中,傳令曰:「今孟獲兵屯瀘水之南,深溝高壘,以拒我兵;吾既提兵至此,如何空回?汝等各各引兵,依山傍樹,揀林木茂盛之處,與我將息人馬。」乃遣呂凱離瀘水百里,揀陰涼之地,分作兩個寨子;使王平、張嶷、張翼、關索各守一寨,內外皆搭草棚,遮蓋馬匹,將士乘涼,以避暑氣。參軍蔣琬看了,入問孔明曰:「某看呂凱所造之寨甚不好,正犯昔日先帝敗於東吳時之地勢矣。倘蠻兵偷渡瀘水,前來劫寨,若用火攻,如何解救?」孔明笑曰:「公勿多疑,吾自有妙算。」蔣琬等皆不曉其意。

  忽報蜀中差馬岱解暑藥并糧米到。孔明令入。岱參拜畢,一面將米藥分派各寨。孔明問曰:「汝今帶多少軍來?」馬岱曰:「有三千軍。」孔明曰:「吾軍累戰疲困,欲用汝軍,未知肯向前否?」岱曰:「皆是朝廷軍馬,何分彼我?丞相要用,雖死不辭。」孔明曰:「今孟獲拒住瀘水,無路可渡。吾欲先斷其糧道,令彼軍自亂。」岱曰:「如何斷得?」孔明曰:「離此一百五十里,瀘水下流沙口,此處水慢,可以紮筏而渡。汝提本部三千軍渡水,直入蠻洞,先斷其糧,然後會合董荼那、阿會喃兩個洞主,便為內應,不可有誤。」

  馬岱欣然去了,領兵前到沙口,驅兵渡水;因見水淺,大半不下筏,只裸衣而過,半渡皆倒;急救傍岸,口鼻出血而死。馬岱大驚,連夜回告孔明。孔明隨喚鄉導土人問之。土人曰:「目今炎天,毒聚瀘水,日間甚熱,毒氣正發。有人渡水,必中其毒。或飲此水,其人必死。若要渡時,須待夜靜水冷,毒氣不起,飽食渡之,方可無事。」孔明遂令土人引路;又選精壯軍五六百,隨著馬岱,來到瀘水沙口,紮起木筏,半夜渡水,果然無事。岱領著二千壯軍,令土人引路,逕取蠻洞運糧總路口夾山谷而來。那夾山谷,兩下是山,中間一條路,止容一人一馬而過。馬岱占了夾山谷,分撥軍士,立起寨柵。洞蠻不知,正解糧到,被岱前後截住,奪糧百餘車。蠻人報入孟獲大寨中。
  此時孟獲在寨中,終日飲酒取樂,不理軍務,謂眾酋長曰:「吾若與諸葛亮對敵,必中奸計。今靠此此瀘水之險,深溝高壘以待之;蜀人受不過酷熱,必然退走。那時吾與汝等隨後擊之,便可擒諸葛亮也。」言訖,呵呵大笑。忽然班內一酋長曰:「沙口水淺,倘蜀兵透漏過來,深為利害;當分軍守把。」獲笑曰:「汝是本處土人,如何不知?吾正要蜀兵來渡此水,渡則必死於水中矣。」酋長又曰:「倘有土人說與夜渡之法,當復何如?」獲曰:「不必多疑。吾境內之人,安肯助敵人耶?」正言之間,忽報蜀兵不知多少,暗渡瀘水,絕繼了夾山糧道,打著「平北將軍馬岱」旗號。獲笑曰:「量此小輩,何足道哉!」即遣副將忙牙長,引三千兵投夾山谷來。

  卻說馬岱望見蠻兵已到,遂將二千軍擺在山前。兩陣對圓,忙牙長出馬,與馬岱交鋒;只一合,被岱一刀,斬於馬下。蠻兵大敗走回,來見孟獲,細言其事。獲喚諸將問曰:「誰敢去敵馬岱?」言未畢,董荼那出曰:「某願往。」孟獲大喜,遂與三千兵而去。獲又恐有人再渡瀘水,即遣阿會喃,引三千兵,去守把沙口。

  卻說董荼那引蠻兵到夾山谷下寨,馬岱引兵來迎。部內軍有認得是董荼那,說與馬岱如此如此。岱縱馬向前大罵曰:「無義背恩之徒!吾丞相饒汝性命,今又背反,豈不自羞!」董荼那滿面羞慚,無言可答,不戰而退。馬岱掩殺一陣而回。董荼那回見孟獲曰:「馬岱英雄,抵敵不住。」獲大怒曰:「吾知汝原受諸葛亮之恩,今故不戰而退!正是賣陣之計!」喝教出斬了。眾酋長再三哀告,方纔免死,叱武士將董荼那打了一百大棍,放歸本寨。諸多酋長,皆來告董荼那曰:「我等雖居蠻方,未嘗敢犯中國;中國亦不曾侵我。今因孟獲勢力相逼,不得已而造反,想孔明神機莫測,曹操孫權尚自懼之,何況我等蠻方乎?況我等皆受其活命之恩,無可為報。¥今欲捨一死命,殺孟獲去投孔明,以免洞中百姓塗炭之苦。」董荼那曰:「未知汝等心下若何?」內有原蒙孔明放回的人,一齊同聲應曰:「願往!」於是董荼那手執鋼刀,引百餘人,直奔大寨而來,時孟獲大醉於帳中。董荼那引眾人持刀而入,帳下有兩將侍立。董荼那以刀指曰:「汝等亦受諸葛丞相活命之恩,宜當報效。」二將曰:「不須將軍下手,某當生擒孟獲,去獻丞相。」於是一齊入帳,將孟獲執縛已定,押到瀘水邊,駕船直過北岸,先使人報知孔明。卻說孔明已有細作探知此事,於是密傳號令,教各寨將士,整頓軍器,方教為首酋長,解孟獲入來,其餘皆回本寨聽候。董荼那先入中軍見孔明,細說其事。孔明重加賞勞,用好言撫慰,遣董荼那引眾酋長去了,然後令刀斧手推孟獲入。孔明笑曰:「汝前者有言:『但再擒得,便肯降服。』今日如何?」獲曰:「此非汝之能也,乃吾手下之人自相殘害,以致如此:如何肯服?」孔明曰:「吾今再放汝去,若何?」孟獲曰:「吾雖蠻人,頗知兵法;若丞相端的肯放吾回洞中,吾當率兵再決勝負。若丞相這番再擒得我,那時傾心吐膽歸降,並不敢改移也。」

  孔明曰:「這番生擒,如又不服,必無輕恕。」令左右去其繩索,仍前賜以酒食,列坐於帳上。孔明曰:「吾自出茅廬,戰無不勝,攻無不取。汝蠻邦之人,何為不服?」獲默然不答。孔明酒後,喚孟獲同上馬出寨,看視諸營寨柵所屯糧草,所積軍器。孔明指謂獲曰:「汝不降吾,真愚人也;吾有如此之精兵猛將,糧草器械,汝安能勝吾哉?汝若早降,吾當奏聞天子,令汝不先王位,子子孫孫,永鎮蠻邦。意下若何?」獲曰:「某雖肯降,怎奈洞中之人,未肯心服。若丞相肯再放回去,就當招安本部人馬,同心合膽,方可歸順。」孔明欣然,又與孟獲回到大寨,飲酒至晚。獲辭去,孔明親自送至瀘水邊,以船送獲歸寨。孟獲來到本寨,先伏刀斧手於帳下,差心腹人到董荼那、阿會喃寨中,只推孔明有使命在,將二人賺到大寨帳下,盡皆殺之,棄屍於澗。孟獲隨即遣親信之人,把守隘口,自引軍出了夾山谷,要與馬岱交戰,卻並不見一人;及問土人,皆言昨夜盡搬糧草復渡瀘水,歸大寨去了。獲再回洞中,與親弟孟優商議曰:「如今諸葛亮之虛實,吾已盡知,汝可去如此如此。」孟優領了兄計,引百餘蠻兵,搬載金珠、寶貝、象牙、犀角之類,渡了瀘水,逕投孔明大寨而來;方纔過了河時,前面鼓角齊鳴,一彪軍擺開,為首大將,乃馬岱也。孟優大驚。岱問了來情,令在外廂,差人來報孔明。孔明正在帳中與馬謖,呂凱,蔣琬,費禕等,共議平蠻之事,忽帳下一人,報稱孟獲差弟孟優來進寶貝。孔明回顧馬謖曰;「汝知其來意否?」謖曰:「不敢明言。容某暗寫於紙上,呈與丞相,看合鈞意否?」孔明從之。馬謖寫訖,呈與孔明。孔明看畢,撫掌大笑曰:「擒孟獲之計,吾已差派下也。汝之所見,正與吾同。」遂喚趙雲入,向耳畔分付如此如此;又喚魏延入,亦低言分付;又喚王平、馬忠、關索入,亦各密地分付。各人受了計策,皆依令而去,方召孟優入帳。優再拜於帳下曰:「家兄孟獲,感丞相活命之恩,無可奉獻,輒具金珠寶貝若干,權為賞軍之資。續後別有貢天子禮物。」孔明曰:「汝兄今在何處?」優曰:「為感丞相大恩,逕往銀坑山中收拾寶物去了,少時便回來也。」孔明曰:「汝帶多少人來?」優曰:「不敢多帶:只是隨行百餘人,皆運貨物者。」孔明盡教入帳看時,皆是青眼黑面,黃髮紫鬚,耳帶金環,鬅頭跣足,長力大之士。孔明就令隨席而坐,教諸將勸酒,慇懃相待。

  卻說孟獲在帳中專望回音,忽報有二人回了;喚入問之,具說:「諸葛亮受了禮物大喜,將隨行之人,皆喚入帳中,殺牛宰馬,設宴相待。二大王令某密報大王,今夜二更,裏應外合,以成大事。」

  孟獲聽知甚喜,即點起三萬蠻兵,分為三隊。獲喚各洞酋長分付曰:「各軍盡帶火具。今晚到了蜀寨時,放火為號。吾當自取中軍,以擒諸葛亮。」諸多蠻將,受了計策,黃昏左右,各渡瀘水而來。孟獲帶領心腹蠻將百餘人,逕投孔明大寨,於路並無一軍阻擋。前至寨門,獲率眾將驟馬而入,乃是空寨,並不見一人。獲撞入中軍,只見帳中燈燭熒煌,孟優並番兵盡皆醉倒。原來孟優被孔明教馬謖、呂凱二人管待,令樂人搬做雜劇,慇懃勸酒,酒內下藥,盡皆醉倒,渾如醉死之人。孟獲入帳問之,內有醒者,但指口而已,獲知中計,急救了孟優等一干人。卻待奔回中隊,前面喊聲大震,火光驟起,蠻兵各自逃竄,一彪軍殺到,乃是蜀將王平。

  獲大驚,急奔左隊時,火光衝天,一彪軍殺到,為首蜀將乃是魏延。獲慌忙望右隊而來,只見火光又起,又一彪軍殺到,為首蜀將乃是趙雲。三路軍夾攻將來,四下無路。孟獲棄了軍士,匹馬望瀘水而逃。正見瀘水上數十個蠻兵,駕一小舟,獲慌令近岸。人馬方纔下船,一聲號起,將孟獲縛住。原來馬岱了計策,引本部兵扮作蠻兵,撐船在此,誘擒孟獲。於是孔明招安蠻兵,降者無數。孔明一一撫慰,並不加害。就教救滅了餘火。須臾,馬岱擒孟獲至;趙雲擒孟優至;魏延、馬忠、王平、關索擒諸洞酋長至。孔明指孟獲而笑曰:「汝先令汝弟以禮詐降,如何瞞得我過!今番又被我擒,汝可服否?」獲曰:「此乃吾弟貪口腹之故,誤中汝毒,因此失了大事。吾若自來,弟以兵應之,必然成功。此乃天敗,非吾之不能也,如何肯服?」孔明曰:「今已三次,如何不服?」孟獲低頭無語。孔明笑曰:「吾再放汝回去。」孟獲曰:「丞相若肯放我弟兄回去,收拾家下親丁,和丞相大戰一場:那時擒得,方纔死心塌地而降。」孔明曰:「再若擒住,必不輕恕。汝可小心在意,勤攻韜略之書,再整親信之士,早用良策,勿生後悔。」遂令武士去其繩索,放起孟獲,并孟優及各洞酋長,一齊都放。孟獲拜謝去了。此時蜀兵已渡瀘水。孟獲等過了瀘水,只見岸口陳兵列將,旗幟紛紛。獲到營前,馬岱高坐,以劍指之曰:「這番拏住,必無輕放!」孟獲到了自已寨時,趙雲早已襲了此寨,布列兵馬。雲坐於大旗下,按劍而言曰:「丞相如此相待,休忘大恩!」獲喏喏連聲而去。將出界口山坡,魏延引一千精兵,擺在坡上,勒馬厲聲而言曰:「吾今已深入巢穴,奪汝險要;汝尚自愚迷,抗拒大軍!這回拏住,碎屍萬段,決不輕饒!」孟獲等抱頭鼠竄,望本洞而去。後人有詩讚曰:五月驅兵入不毛,月明瀘水瘴煙高。誓將雄略酬三顧,豈憚征蠻七縱勞?卻說孔明渡了瀘水,下寨已畢,大賞三軍,聚諸將於帳下曰:「孟獲第二番擒來,吾令遍觀各營虛實,正欲令其來劫營也。吾知孟獲頗曉兵法,吾以兵馬糧草炫耀,實令孟獲看吾破綻,必用火攻。彼令其弟詐降,欲為內應耳。吾三番擒之而不殺,誠欲服其心,不欲滅其類也。吾今明告汝等,勿得辭勞,可用心報國。」眾將拜伏曰:「丞相智、仁、勇,三者足備;雖子牙、張良,不能及也。」孔明曰:「吾今安敢望古人耶?皆賴汝等之力,共成功業耳。」帳下諸將聽得孔明之言,盡皆喜悅。

  卻說孟獲受了三擒之氣,忿忿歸到銀坑洞中,即差心腹人齎金珠寶貝,往八番九十三甸等處,并蠻方部落,借使牌刀獠丁軍健數十萬,剋日齊備。各隊人馬,雲堆霧擁,俱聽孟獲調用。伏路軍探知其事,來報孔明,孔明笑曰:「吾正欲令兵皆至,見吾之能也。」遂上小車而行。正是:若非洞主威風猛,怎顯軍師手段高?未知勝負如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

使用道具 舉報

Rank: 9Rank: 9Rank: 9

33#
發表於 2011-8-8 22:44:00 |只看該作者
第八十七回 征南寇丞相大興師‧抗天兵蠻王初受執
  

趙雲與魏延為征南大將‧總督軍馬

  卻說諸葛丞相在於成都,事無大小,皆親自從公決斷。兩川之民,忻樂太平,夜不閉戶,路不拾遺。又幸連年大熟,老幼鼓腹謳歌,凡遇差役,爭先早辦:因此軍需器械應用之餉,無不完備;米滿倉廒,財盈府庫。

  建興三年,益州飛報:「蠻王孟獲,大起蠻兵十萬,犯境侵掠。建寧太守雍闓,乃漢朝什邡侯雍齒之後,今結連孟獲造反。牂牁郡太守朱褒、越雋郡太守高定,二人獻了城。止有永昌郡太守王伉不肯反。現今雍闓、朱褒、高定三人部下人馬,皆與孟獲為鄉導官,攻打永昌郡。賴王伉與功曹呂凱,會集百姓,死守此城,其勢甚急。」孔明乃入朝奏後主曰:「臣觀南蠻不服,實國家之大患也。臣當自領大軍,前去征討。」後主曰:「東有孫權,北有曹丕;今相父棄朕而去,倘吳、魏來攻,如之奈何?」孔明日:「東吳方與我國講和,料無異心;若有異心,李嚴在白帝城,此人可當陸遜也。曹丕新敗,銳氣已喪,未能遠圖;且有馬超守把漢中諸處關口,不必憂也。臣又留關興、張苞等分兩軍為救應,保陛下萬無一失。今臣先去掃蕩蠻方,然後北伐,以圖中原,報先帝三顧之恩,託孤之重。」後主曰:「朕年幼無知,惟相父斟酌行之。」言未畢,班部內一人出曰:「不可!不可!」眾視之,乃南陽人也:姓王,名連,字文儀;見為諫議大夫。連諫曰:「南方不毛之地,瘴疫之鄉;丞相秉鈞衡之重任,而自遠征,非所宜也。且雍闓等乃疥癬之疾,丞相只須遣一大將討之,必然成功。」孔明曰:「南蠻之地,離國甚遠,人多不習王化,收伏甚難,吾當親往征之。可剛可柔,別有斟酌,非可容易託人。」

  王連再三苦勸,孔明不從。是日,孔明辭了後主,令蔣琬為參軍;費褘為長史;董厥、樊建二人為掾史;趙雲、魏延為大將,總督軍馬;王平、張翼為副將;并川將數十員:共起川兵五十萬,前望益州進發。忽有關公第三子關索,入軍來見孔明曰:「自荊州失陷,逃難在鮑家莊養病。每要赴川見先帝報讎,瘡痕未合,不能起行。近已安痊,打探得東吳讎人已皆誅戮,逕來西川見帝,恰在途中遇見征南之兵,特來投見。孔明聞之,嗟訝不已;面遣人申報朝廷,就令關索為前部先鋒,一同征南。大隊人馬,各依隊伍而行。飢餐渴飲,夜住曉行:所經之處,秋亳無犯。

  卻說雍闓聽知孔明自統大軍而來,即與高定、朱褒商議,分兵三路:高定取中路,雍闓在左,朱褒在右;三路各引兵五六萬迎敵。於是高定令鄂煥為前部先鋒。煥身長九尺,面貌醜惡,使一枝方天戟,有萬夫不當之勇;領本部兵,離了大寨,來迎蜀兵。卻說孔明統大軍已到益州界分。前部先鋒魏延,副將張翼、王平,纔入界口,正遇鄂煥軍馬。兩陣對圓,魏延出馬大罵曰:「反賊早早受降!」鄂煥拍馬與魏延交鋒。戰不數合,延詐敗走,煥隨後趕來。走不數里,喊聲大震。張翼、王平兩路軍殺來,絕其後路。延復回。三員將併力拒戰,生擒鄂煥,解到大寨,入見孔明。孔明令去其縛,以酒食待之。問曰:「汝是何人部將?」煥曰:「某是高定部將。」孔明曰:「吾知高定乃忠義之士,今為雍闓所惑,以致如此。吾今放汝回去,令高太守早早歸降,免遭大禍。」鄂煥拜謝而去,回見高定,說孔明之德。定亦感激不已。次曰,雍闓至寨。禮畢,闓曰:「如何得鄂煥回也?」定曰:「諸葛亮以義放之。」闓曰:「此乃諸葛亮反間計;欲令我兩人不和,故施此謀也。」定半信半疑,心中猶豫。忽報蜀將搦戰,闓自引三萬兵出迎。戰不數合,闓撥馬便走。魏延率兵,追殺二十餘里。次日,雍闓又起兵來迎。孔明一連三日不出。至第四日,雍闓、高定分兵兩路,來取蜀寨。

  卻說孔明令魏延兩路伺候;果然雍闓、高定兩路兵來,被伏兵殺傷大半,生擒者無數,都解到大寨來。雍闓的人,囚在一邊;高定的人,囚在一邊。卻令軍士稱說:「但是高定的人免死,雍闓的人盡殺。」眾軍皆聞此言。少時,孔明令取雍闓的人到帳前,問曰:「汝等皆是何人部從?」眾偽曰:「高定部下人也。」孔明教皆免其死,與酒食賞勞,令人送出界首,縱放回寨。孔明又喚高定的人問之。眾皆告曰:「吾等實是高定部下軍士。」孔明亦皆免其死,賜以酒食;卻揚言曰:「雍闓今日使人投降,要獻汝主並朱褒首級以為功勞,吾甚不忍。汝等既是高定部下軍,吾放汝等回去,再不可背反。若再擒來,決不輕恕。」

  眾皆拜謝而去;回到本寨,入見高定,說知此事。定乃密遣人去雍闓寨中探聽,卻有一半放回的人,言說孔明之德;因此雍闓部軍,多有歸順高定之心。雖然如此,高定心中不穩,又令一人來孔明寨中探聽虛實;被伏路軍捉來見孔明。孔明故意認做雍闓的人,喚入帳中問曰:「汝元帥既約下獻高定、朱褒二人首級,因何誤了日期?汝這廝不精細,如何做得細作!」軍士含糊答應。孔明以酒食賜之,修密書一封,付軍士曰:「汝持此書付雍闓,教他早早下手,休得誤事。」細作拜謝而去,回見高定,呈上孔明之書,說雍闓如此如此。定看書畢,大怒曰:「吾以真心待之,彼反欲害吾,情理難容!」便喚鄂煥商議。煥曰:「孔明乃仁人,背之不祥。我等謀反作惡,皆雍闓之故;不如殺闓以投孔明。」定曰:「如何下手?」煥曰:「可設一席,令人去請雍闓。彼若無異心,必坦然而來;若其不來,必有異心。我主可攻其前,某伏於寨後小路候之,闓可擒矣。」高定從其言,設席請雍闓。闓果疑前日放回軍士之言,懼而不來。是夜高定引兵殺投雍闓中。原來有孔明放回免死的人,皆想高定之德,乘時助戰。雍闓軍不戰自亂,闓上馬望山路而走。行不二里,鼓聲響處,一彪軍出,乃鄂煥也;挺方天戟驟馬當先。

  雍闓措手不及,被煥一戟刺於馬下,就梟其首級。闓部下軍士皆降高定。定引兩部軍來降孔明,獻雍闓首於帳下。孔明高坐於帳上,喝令左右推轉高定,斬首報來。定曰:「某感丞相大恩,今將雍闓首級來降,何故斬也?」孔明大笑曰:「汝來詐降,敢瞞吾耶!」定曰:「丞相何以知吾詐降?」孔明於匣中取出一緘,與高定曰:「朱褒已使人密獻降書,說你與雍闓結生死之交,豈肯一日便殺此人?吾故知汝詐也。」定叫屈曰:「朱褒乃反間之計也,丞相切不可信!」孔明曰:「吾亦難憑一面之詞。汝若捉得朱褒,方表真心。」定曰;「丞相休疑。某去擒朱褒來見丞相,若何?」孔明曰:「若如此,吾疑心方息也。」

  高定即部將鄂煥并本部兵,殺奔朱褒營來。比及離寨約有十里,山後一彪軍到,乃朱褒也。褒見高定軍來,慌忙與高定答話。定大罵曰:「汝如何寫與諸葛丞相處,使反間之計害吾耶?」褒目瞪口呆,不能回答。忽然鄂煥於馬後轉過,刺朱褒於馬下。定厲聲而言曰:「如不順者皆戮之!」於是眾軍一齊拜降。定引兩部軍來見孔明,獻朱褒首級於帳下。孔明大笑曰:「吾故使汝殺此二賊,以表忠心。」遂命高定為益州太守,總攝三郡;令鄂煥為牙將。三路軍馬已平。於是永昌太守王伉出城迎孔明。孔明入城已畢,問曰:「誰與公守此城,以保無虞?」伉曰:「某今日得此郡無危者,皆賴永昌不韋人:姓呂,名凱,字季平:皆此人之力。」孔明遂請呂凱至。凱入見,禮畢。孔明曰:「久聞公乃永昌高士,多虧公保守此城。今欲平蠻方,公有何高見?」呂凱遂取一圖,呈與孔明曰:「某自歷仕以來,知南人欲反久矣;故密遣人入其境,察看可屯兵交戰之處,書成一圖,名曰『平蠻指掌圖』。今敢獻與明公。明公試觀之,可為征蠻之一助也。」孔明大喜,就用呂凱為行軍教授,兼鄉導官。於是孔明提兵大進,深入南蠻之境。

  正行軍之次,忽報天子差使命至。孔明請入中軍,但見一人素袍白衣而進,乃馬謖也;為兄馬良新亡,因此挂孝。謖曰:「奉主上敕命,賜眾軍酒帛。」孔明接詔已畢,依命一一給散,遂留馬謖在帳敘話。孔明問曰:「吾奉天子詔,削平蠻方,久聞幼常高見,望乞賜教。」謖曰:「愚有片言,望丞相察之。南螿恃其地遠山險,不服久矣;雖今日破之,明日復叛。丞相大軍到彼,必然平服;但班師之日,必用北伐曹丕:蠻兵若知內虛,其反必速。夫用兵之道:『攻心為上,攻城為下;心戰為上,兵戰為下。』願丞相但服其心足矣。」孔明歎曰:「幼常足知吾肺腑也!」於是孔明遂令馬謖為參軍,即統大兵前進。

  卻說蠻王孟獲,聽知孔明智破雍闓等,遂聚三洞元帥商議:第一洞乃金環三結元帥,第二洞乃董荼那元帥,第三洞乃阿會喃元帥。三洞元帥入見孟獲,獲曰:「今諸葛丞相領大軍來侵我境界,不得不併力敵之。汝三人可分兵三路而進。如得勝者,便為洞主。」於是分金環三結取中路,董荼那取左路,阿會喃取右路:各引五萬蠻兵,依令而行。卻說孔明正在寨中議事,忽哨馬飛報,忽哨馬飛報,說三洞元帥分兵三路到來。孔明聽畢,即喚趙雲、魏延至,卻都不分付;更喚王平、馬忠至,囑之曰:「今蠻兵三路而來,吾欲令子龍、文長去;此二人不識地理,未敢用之。王平可往左路迎敵,馬忠可往右路迎敵。吾卻使子龍、文長隨後接應。今日整頓軍馬,來日平明進發。」二人聽令而去。又喚張嶷、張翼分付曰:「汝二人同領一軍,往中路迎敵。今日整點軍馬,來日與王平、馬忠約會而進。吾欲令子龍、文長去取,二人不識地理,故未敢用之。」張嶷、張翼聽令去了。

  趙雲、魏延見孔明不用,各有慍色。孔明曰:「吾非不用汝二人,但恐涉險入深,為蠻人所算,失其銳氣耳。」趙雲曰:「倘我等識地理,若何?」孔明曰:「汝二人只宜小心,休得妄動。」二人快快而退。趙雲請魏延到自已寨內商議曰;「吾二人為先鋒,卻說不識地理而不肯用。今用此後輩,吾等豈不羞乎?」延曰:「吾二人只今就上馬,親去探之;捉住土人,便教引進,以敵蠻兵,大事可成。」雲從之,遂上馬逕取中路而來。方行不數里,遠遠望見塵頭大起。二人上山坡看時,果見數十騎蠻兵,縱馬而來。二人兩路衝出。蠻兵見了,大驚而走。

  趙雲、魏延各生擒幾人,回到本寨,以酒食待之,卻細問其故。蠻兵告曰:「前面是金環三結元帥大寨,正在山口。寨邊東西兩路,卻通五溪洞并董荼那、阿會喃各寨之後。」趙雲、魏延聽知此話,遂點精兵五千,教擒來蠻兵引路。比及起身時,已是二更天氣;月明星朗,趁著月色而行。剛到金環三結大寨之時,約有四更,蠻兵方起造飯,準備天明廝殺。忽然趙雲、魏延兩路殺入,蠻兵大亂。趙雲直殺入中軍,正逢金環三結元帥;交馬只一合,被雲一鎗刺落馬下,就梟其首級。餘軍潰散。魏延便分兵一半,望東路抄董荼那寨來。趙雲分兵一半,望西路抄阿會喃寨來。比及殺到蠻兵大寨之時,天已平明。先說魏延殺奔董荼那寨來;董荼那聽知寨後有軍殺至,便引兵出寨拒敵。忽然寨前門一聲喊起,蠻兵大亂。原來王平軍馬早已到了。兩下夾攻,蠻兵大敗。董荼那奪路走脫,魏延追趕不上。

  卻說趙雲引兵殺到阿會喃寨後之時,馬忠已殺至寨前。兩下夾攻,蠻兵大敗。阿會喃乘亂走脫,各自收軍,回見孔明。孔明問曰:「三洞蠻兵,走了兩洞之主,金環三結元帥首級安在?」趙雲將首級獻功。眾皆言曰:「董荼那、阿會喃皆棄馬越嶺而去,因此趕他不上。」孔明大笑曰:「二人吾已擒下了。」趙、魏二人並諸將皆不信。少頃,張嶷解董荼那到,張翼解阿會喃到。眾皆驚訝。孔明曰:「吾觀呂凱圖本,已知他各人下的寨子,故以言激子龍、文長之銳氣,故教深入重地,先破金環三結,隨即分兵左右寨後抄出,以王平、馬忠應之。非子龍、文長不可當此任也。吾料董荼那、阿會喃必從便徑往山路而走,故遣張嶷、張翼以伏兵待之,令關索以兵接應,擒此二人。」諸將皆拜伏曰:「丞相機算,神鬼莫測!」孔明令押過董荼那,阿會喃至帳下,盡去其縛,以酒食衣服賜之;令各自歸洞,勿得助惡。二人泣拜,各引小路而去。孔明謂諸將曰:「來日孟獲必然親自引兵廝殺,便可就此擒之。」乃喚趙雲,魏延至,付與計策各引五千兵去了。又喚王平,關索,同引一軍,授計而去。孔明分撥已畢,坐於帳上待之。卻說蠻王孟獲在帳中正坐,忽哨馬報來,說三洞元帥,俱被孔明捉將去了;部下之兵,各自潰散。獲大怒,遂起蠻兵迤邐進發,正遇王平軍馬。兩陣對圓,王平出馬橫刀望之。只見門旗開處,數百南蠻騎將兩勢擺開。中間孟獲出馬:頭頂嵌寶紫金冠,身披纓絡紅錦袍,腰繫碾玉獅子帶,腳穿鷹嘴抹綠靴,騎一匹捲毛赤兔馬,懸兩口松紋鑲寶劍,昂然觀望,回顧左右蠻將曰:「人每說諸葛亮善能用兵;今觀此陣,旌旗雜亂,隊伍交錯;刀鎗器械,無一可能勝吾者。--始知前日之言謬也。早知如此,吾反多時矣。誰敢去擒蜀將,以振軍威?」言末盡,一將應聲而出,名喚忙牙長;使一口截頭大刀,騎一匹黃驃馬,來取王平。二將交鋒,戰不數合,王平便走。孟獲驅兵大進,迤邐追趕。關索略戰又走,約退二十餘里。孟獲正追殺之間,忽然喊聲大起,左有張嶷,右有張翼,兩路兵殺出,截斷歸路。王平,關索,復引兵殺回。前後夾攻,蠻兵大敗。孟獲引部將死戰得脫,望錦帶山而逃。背後三路兵追殺將來。獲正奔走之間,前面喊聲大起,一彪軍攔住:為首大將乃常山趙子龍也。獲見了大驚,慌忙奔錦帶山小路而走。子龍衝殺一陣,蠻兵大敗,生擒者無數。孟獲止與數十騎奔入山谷之中,背後追兵至近,前面路狹,馬不能行,乃棄了馬匹,爬山越嶺而逃。忽然山谷中一聲鼓響,乃是魏延受孔明計策,引五百步軍,伏於此處。孟獲抵敵不住,被魏延生擒活捉了,從騎皆降。

  魏延解孟獲到大寨來見孔明。孔明早已殺牛宰馬,設宴在寨;卻教帳中排開七重圍子手,刀鎗劍戟,燦若霜雪;又執御賜黃金鉞斧,曲柄傘蓋,前後羽葆鼓吹,左右排開御林軍,布列得十分嚴整。孔明端坐於帳上,只見蠻兵紛紛攘攘。解到無數。孔明喚到帳中,盡寸其縛,撫諭曰:「汝等皆是好百姓,不幸被孟獲所拘,今受驚嚇,吾想汝等父母兄弟妻子必倚門而望;若聽知陣敗,定然割肚牽腸,眼中流血。吾今盡放汝等回去,以安各人父母兄弟妻子之心。」言訖,各賜酒食米糧而遣之。蠻兵深感其恩,泣拜而去。孔明教喚武士押過孟獲來。不移時,前推後擁,縛至帳前。獲跪於帳下。孔明曰:「先帝待汝不薄,汝何敢背反?」獲曰:「兩川之地,皆是他人所占地土;汝主倚強奪之,自稱為帝。吾世居此處,汝等無禮,侵我土地,何為反耶?」孔明曰:「吾今擒汝,汝心服否?」獲曰:「山僻路狹,誤遭汝手,如何肯服?」孔明曰:「汝既不服,吾放汝去,若何?」獲曰:「汝放我回去,再整軍馬,共決雌雄;若能再擒吾,吾方服也。」孔明即令去其縛,與衣服穿了,賜以酒食,給與鞍馬,差人送出路徑,望本寨而去。正是:寇入掌中還放去,人居化外未能降。未知再來交戰若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

使用道具 舉報

Rank: 9Rank: 9Rank: 9

32#
發表於 2011-8-8 22:43:39 |只看該作者
第八十六回 難張溫秦宓逞天辯‧破曹丕徐盛用火攻
  

趙雲一將守關,萬夫莫開

  卻說東吳陸遜自退魏兵之後,吳王拜遜為輔國將軍江陵侯,領荊州牧;自此軍權皆歸於遜。張昭、顧雍啟奏吳王,請自改元。權從之,遂改為黃武元年。忽報魏主遣使至,權召入。使命陳說:「蜀前使人求於魏,魏一時不明,故發兵應之;今已大悔,欲起四路兵取川,東吳可來接應。若得蜀土,各分一半。」

  權聞言,不能決,乃問於張昭、顧雍等。昭曰:「陸伯言極有高見,可問之。」權即召陸遜至。遜至,奏曰:「曹丕坐鎮中原,急不可圖;今若不從,必為讎矣。臣料魏與吳皆無諸葛亮之敵手。今且勉強應允,整軍預備,只探聽四路如何。若四路兵勝,川中危急,諸葛亮首尾不能救,主上則發兵以應之,先取成都,此為上策;如四路兵敗,別作商議。」

  權從之,乃謂魏使曰:「軍需未辦,擇日便當起程。」使者拜辭而去。權令人探得西番兵出西平關,見了馬超,不戰自退;南蠻孟獲起兵攻四郡,皆被魏延用疑兵計殺退回洞去了;上庸孟達兵至半路,忽然染病不能行;曹真兵出陽平關,趙子龍拒住各處險道,果然一將守關,萬夫莫開---。曹真屯兵於斜谷道,不能取勝而回。

  孫權知了此信,乃謂文武曰:「陸伯言真神算也。孤若妄動,又結怨於西蜀矣。」忽報西蜀遣鄧芝到。張昭曰:「此又是諸葛亮退兵之計,遣鄧芝為說客也。」權曰「當何以答之?」昭曰:「先於殿前立一大鼎盛,貯油數百斤,下用炭燒。待其油沸,可選身長面大武士一千人,各執刀在手,從宮門前直排至殿上,卻喚芝入見。休等此人開言下說詞,責以酈食其說齊故事,效此例烹之,看其人如何對答。」

  權從其言,遂立油鼎,命武士立於左右,各執軍器,召鄧芝入。芝整衣冠而入。行至宮門前,只見兩行武士,威風凜凜,各持鋼刀、大斧、長劍、短戟,直列至殿前。芝曉其意,並無懼色,昂然而行。至殿前,又見鼎鑊內熱油正沸。左右武士以目視之,芝但微微而笑。近臣引至簾前,鄧芝長揖不拜。

  權令捲起珠簾,大喝曰:「何不拜!」芝昂然而答曰:「上國天使,不拜小邦之主。」權大怒曰:「汝不自料,欲掉三寸之舌,效酈生說齊乎?可速入油鼎!」芝大笑曰:「人皆言東吳多賢,誰想懼一儒生!」權轉怒曰:「孤何懼爾一匹夫耶?」芝曰:「既不懼鄧伯苗,何愁來說汝等也?」權曰:「爾欲為諸葛亮作說客,來說孤絕魏向蜀,是否?」芝曰:「吾乃蜀中一儒生,特為吳國利害而來。乃設兵陳鼎,以拒一使,何其局量之不能容物耶?」

  權聞言惶愧,即叱退武士,命芝上殿,賜坐而問曰:「吳、魏之利害若何?願先生教我。」芝曰:「大王欲與蜀講和,還是欲與魏講和?」權曰;「孤正欲與蜀主講和;但恐蜀主年輕識淺,不能全始全終耳。」芝曰:「大王乃命世之英豪,諸葛亮亦一時之俊傑;蜀有山川之險,吳有三江之固:若二國連和,共為脣齒,進則可以兼吞天下,退則可以鼎足而立。今大王若委贄稱臣於魏,魏必望大王朝覲,求太子以為內侍;如其不從,則興兵來攻,蜀亦順流而進取,如此則江南之地,不復為大王有矣。若大王以愚言為不然,愚將就死於大王之前,以絕說客之名也。」

  言訖,撩衣下殿,望油鼎中便跳。權急命止之,請入後殿,以上賓之禮相待。權曰:「先生之言,正合孤意。孤今欲與蜀主連和,先生肯為我介紹乎?」芝曰:「適欲烹小臣者,乃大王也;今欲使小臣者,亦大王也;大王猶自狐疑未定,安能取信於人?」權曰:「孤意已決,先生勿疑。」

  於是吳王留住鄧芝,集多官問曰:「孤掌江南八十一州,更有荊、楚之地,反不如西蜀偏僻之處也:蜀有鄧芝,不辱其主;吳並無一人入蜀,以達孤意。」忽一人出班奏曰:「臣願為使。」眾視之,乃吳郡吳人:姓張,名溫,字惠恕,現為中郎將。權曰:「恐卿到蜀見諸葛亮,不能達孤之情。」溫曰:「孔明亦人耳,臣何畏彼哉?」權大喜,重賞張溫,使同鄧芝入川通好。

  卻說孔明自鄧芝去後,奏後主曰:「鄧芝此去,其事必成。吳地多賢,定有人來答禮。陛下當禮貌之,令彼回吳,以通盟好。吳若通和,魏必不敢加兵於蜀矣。吳、魏寧靖,臣當征南,平定蠻方,然後圖魏。魏削則東吳亦不能久存,可以復一統之基業也。」後主然之。

  忽報東吳遣張溫與鄧芝入川答禮,後主聚文武於丹墀,令鄧芝、張溫入。溫自以為得志,昂然上殿,見後主施禮。後主賜錦墩,坐於殿左,設御宴待之。後主但敬禮而已。宴罷,百官送張溫到館舍。次日,孔明設宴相待。孔明謂張溫曰:「先帝在日,與吳不睦,今已晏駕。當今主上:深慕吳王,欲捐舊忿,永結盟好,併力破魏。望大夫善言回奏。」

  張溫領諾。酒至半酣,張溫喜笑自若,頗有傲慢之意。次日,後主將金帛賜與張溫,設宴於城南郵亭之上,命眾官相送。孔明慇懃勸酒。正飲酒間,忽一人乘醉而入,昂然長揖,入席就坐。溫怪之,乃問孔明曰:「此何人也?」孔明答曰:「姓秦,名宓,字子□(左來又力,音同赤);現為益州學士。」溫笑曰:「名稱學士,未知胸中曾學事否?」

  宓正色而言曰:「蜀中三尺小童,尚皆就學,何況於我?」溫曰:「且說公何所學?」宓對曰:「上至天文,下至地理,三教九流,諸子百家,無所不通;古今興廢,聖賢經傳,無所不覽。」溫笑曰:「公既出大言,請即以天為問。天有頭乎?」宓曰:「有頭。」溫曰:「頭在何方?」宓曰:「在西方。《詩》云:『乃眷西顧。』以此推之,頭在西方也。」溫又問:「天有耳乎?」宓答曰:「天處高而聽卑。《詩》云;『鶴鳴於九皋,聲聞於天。』無耳何能聽?」溫又問:「天有足乎?」宓曰;「有足。《詩》云:『天步艱難。』無足何能步?」溫又問:「天有姓乎?」宓曰:「豈得無姓!」溫曰:「何姓?」宓答曰:「姓劉。」溫曰:「何以知之?」宓曰:「天子姓劉,以故知之。」溫又問曰:「日生於東乎?」宓對曰:「雖生於東,而沒於西。」
  此時秦宓語言清朗,答問如流,滿座皆驚。張溫無語。宓乃問曰:「先生東吳名士,既以天事下問,必能深明天之理。昔混沌既分,陰陽剖判;輕清者上浮而為天,重濁者下凝而為地;至共工氏戰敗,頭觸不周山,天柱折,地維缺;天傾西北,地陷東南。天既輕清而上浮,何以傾其西北乎?又未知輕清之外,還有何物?願先生教我。」

  張溫無言可對,乃避席而謝曰:「不意蜀中多出俊傑!恰聞講論,使僕頓開芧塞。」孔明恐溫羞愧,故以善言解之曰:「席間問難,皆戲談耳。足下深知安邦定國之道,何在脣齒之戲哉?」溫拜謝。孔明又令鄧芝入吳答禮,就與張溫同行。張、鄧二人拜辭孔明,望東吳而來。

  卻說吳王見張溫入蜀未還,乃聚文武商議。忽近臣奏曰;「蜀遣鄧芝同張溫入國答禮。」權召入。張溫拜於殿前,備稱後主、孔明之德,願求永結盟好,特遣鄧尚書又來答禮。權大喜,乃設宴待之。權問鄧芝曰:「若吳、蜀二國同心滅魏,得天下太平,二主分治,豈不樂乎?」芝答曰:「『天無二日,民無二王』。如滅魏之後,未識天命所歸何人。但為君者,各修其德;為臣者,各盡其忠,則戰爭方息耳。」權大笑曰:「君之誠款,乃如是耶!」遂厚贈鄧芝還蜀。自此吳、蜀通好。¥卻說魏國細作人探知此事,火速報入中原。魏主曹丕聽知,大怒曰:「吳、蜀連和,必有圖中原之意也。不若朕先伐之。」於是大集文武,商議起兵伐吳。此時大司馬曹仁、太尉賈詡已亡。侍中辛毗出班奏曰:「中原之地,土闊民稀,而欲用兵,未見其利。今日之計,莫若養兵屯田十年,足食足兵,然後用之,則吳、蜀方可破也。」丕怒曰:「此迂儒之論也!今吳、蜀連和,早晚必來侵境,何暇等待十年?」即傳旨起兵伐吳。司馬懿奏曰:「吳有長江之險,非船莫渡。陛下必御駕親征,可選大小戰船,從蔡潁而入淮,取壽春,至廣陵,渡江口,逕取南徐:此為上策。」

  丕從之。於是日夜併工,造龍舟十隻,長二十餘丈,可容二千餘人;收拾戰船三千餘隻。魏黃初五年秋八月,會聚大小將士,令曹真為前部,張遼、張邰、文聘、徐晃等為大將先行,許褚、呂虔為中軍護衛,曹休為合後,劉曄、蔣濟為參謀。前後水陸軍馬三十餘萬,剋日起兵。封司馬懿為尚書僕射,留在許昌。凡國政大事,並皆聽懿決斷。

  不說魏兵起程。卻說東吳細作探知此事,報入吳國。近臣慌奏吳王曰:「今魏王曹丕,親自乘駕龍舟,提水陸大軍三十餘萬,從蔡潁出淮,必取廣陵,渡江來下江南,甚為利害。」孫權大驚,即聚眾文武商議。顧雍曰:「今主上既與西蜀連和,可修書與諸葛孔明,令起兵出漢中,以分其勢;一面遣一大將,屯兵南徐以拒之。」權曰:「非陸伯言不可當此重任。」雍曰:「陸伯言鎮守荊州,不可輕動。」權曰:「孤非不知:奈眼前無替力之人。」

  言未盡,一人從班部內應聲而出曰:「臣雖不才,願統一軍以當魏兵。若曹丕親渡大江,臣必生擒,以獻殿下;若不渡江,亦殺魏兵大半,令魏兵不敢正視東吳。」權視之,乃徐盛也。權大喜曰:「如得卿守江南一帶,孤何憂哉?」遂封徐盛為安東將軍,總鎮都督建業、南徐軍馬。盛謝恩,領命而退;即傳令教眾官軍多置器械,多設旌旗,以為守護江岸之計。

  忽一人挺身出曰:「今日大王以重任委託將軍,欲破魏兵以擒曹丕,將軍何不早發軍馬渡江,於淮南之地迎敵?直待曹丕兵至,恐無及矣。」盛視之,乃吳王姪孫韶也。韶字公禮,官授揚威將軍,曾在廣陵守禦;年幼負氣,極有膽勇。盛曰:「曹丕勢大,更有名將為先鋒,不可渡江迎敵。待彼船皆集於北岸,吾自有計破之。」韶曰:「吾手下自有三千軍馬,更兼深知廣陵路勢,吾願自去江北,與曹丕決一死戰。如不勝,甘當軍令。」

  盛不從。韶堅執要去。盛只是不肯,韶再三要行。盛怒曰:「汝如此不聽號令,吾安能制諸將乎?」叱武士推出斬之。刀斧手擁孫韶出轅門之外,立起皂旗。韶部將飛報孫權。權聽知,急上馬來救。武士恰待行刑,孫權早到,喝散刀斧手,救了孫韶,韶哭奏曰:「臣往年在廣陵,深知地理;不就那裏與曹丕廝殺,直待他下了長江,東吳指日休矣!」

  權逕入營來。徐盛迎接入帳,奏曰:「大王命臣為都督,提兵拒魏;今揚威將軍孫韶,不遵軍法,違令當斬,大王何故赦之?」權曰:「韶倚血氣之壯,誤犯軍法,萬希寬恕。」盛曰:「法非臣所立,亦非大王所立,乃國家之典刑也。若以親而免之,何以令眾乎?」權曰:「韶犯法本應任將軍處治;奈此子雖本姓俞氏,然孤兄甚愛之,賜姓孫。於孤頗有勞績,今若殺之,負兄義矣。」盛曰:「且看大王之面,寄下死罪。」¥權令孫韶拜謝。韶不肯拜,厲聲而言曰:「據吾之見,只是引軍破曹丕!便死也不服你的見識!」徐盛變色。權叱退孫韶,謂徐盛曰:「便無此子,何損於吳?今後勿再用之。」言訖自回。是夜人報徐盛,說孫韶引本部三千精兵,潛地過江去了。盛恐有失,於吳王面上不好看,乃喚丁奉授以密計,引三千兵渡江接應。

  卻說魏王駕龍舟至廣陵,前部曹真已領兵列於大江之岸。曹丕問曰:「江岸有多少兵?」真曰:「隔岸遠望,並不見一人,亦無旌旗營寨。」丕曰:「此必詭計也。朕自往觀其虛實。」於是大開江道,放龍舟直至大江,泊於江岸。船上建龍鳳日月五色旌旗,鑾儀簇擁,光耀射目。曹丕端坐舟中,遙望江南,不見一人,回顧劉曄、蔣濟曰:「可渡江否?」曄曰:「兵法實實虛虛。彼見大軍至,如何不作整備?陛下未可造次。且待三五日,看其動靜,然後發先鋒渡江以探之。」丕曰:「卿言正合朕意。」¥是日天晚,宿於江中。當夜月黑。軍士皆執燈火,明耀天地,恰如白晝。遙望江南,並不見半點兒火光。丕問左右曰:「此何故也?」近臣奏曰:「想聞陛下天兵來到,故望風逃竄耳。」丕暗笑。及至天曉,大霧迷漫,對面不見。須臾風起,霧散雲收,望見江南一帶皆是連城;城樓上鎗刀耀日,遍城盡插旌旗號帶。頃刻數次人來報:「南徐沿江一帶,直至石頭城:一連數百里,城郭舟車,連綿不絕,一夜成就。」曹丕大驚。原來徐盛束縛蘆葦為人,盡穿青衣,執旌旗,立於假城疑樓之上。魏兵見城上許多人馬,如何不膽寒?丕歎曰:「魏雖有武士千群,無所用之。江南人物,未可圖也!」¥正驚訝間,忽然狂風大作,白浪滔天,江水濺濕龍袍,大船將覆。曹真慌令文聘撐小舟急來救駕。龍舟上人站立不住。文聘跳上龍舟,負丕下得小舟,奔入河港。忽流星馬報道:「趙雲引兵出陽平關,逕取長安。」丕聽得,大驚失色,便教收軍。眾軍各自奔走。背後吳兵追至。丕傳旨教盡棄御用之物而走。龍舟將次入淮,忽然鼓角齊鳴,喊聲大震,刺斜裏一彪軍殺到;為首大將,乃孫韶也。魏兵不能抵當,折其大半,渰死者無數。

  諸將奮力救出魏主。魏主渡淮河,行不三十里,淮河中一帶蘆葦,預灌魚油,盡皆火著;順風而下,風勢甚急;火燄漫空,截住龍舟。丕大驚,急下小船。傍岸時,龍舟上早已火著。丕慌忙上馬,岸上一彪軍殺來,為首大將,乃丁奉也。張遼急拍馬來迎,被奉一箭射中其腰,卻得徐晃救了,同保魏主而走;折軍無數。背後孫韶、丁奉奪得馬匹、車仗、船隻、器械,不計其數。魏兵大敗而回。吳將徐盛,全獲大功。吳王重加賞賜。張遼回到許昌,箭瘡迸裂而亡。曹丕厚葬之,不在話下。

  卻說趙雲弔兵殺出陽平關之次,忽報丞相有文書到,說益州耆帥雍闓結連蠻王孟獲,起十萬蠻兵侵掠四郡;因此宣雲回車,令馬超堅守陽平關,丞相欲自南征,趙雲乃急收兵而回。此時孔明在成都整飭軍馬,親自南征。正是:方見東吳敵北魏,又看西蜀戰南蠻。未知勝負如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

使用道具 舉報

Rank: 9Rank: 9Rank: 9

31#
發表於 2011-8-8 22:43:25 |只看該作者
第八十五回 劉先主遺詔託孤兒‧諸葛亮安居平五路   

劉備臨終囑託趙雲看顧阿斗

  卻說章武二年夏六月,東吳陸遜,大破蜀兵於猇亭彝陵之地;先主奔回白帝城,趙雲引兵據守。忽馬良至,見大軍已敗,懊悔不及,將孔明之言,奏知先主。先主歎曰:「朕早聽丞相之言,不致今日之敗!今有何面目復回成都見群臣乎!」遂傳旨就白帝城駐紮,將館驛改為永安宮。人報馮習、張南、傅彤、程畿、沙摩柯等皆歿於王事,先主傷感不已。又近臣奏稱:「黃權引江北之兵,降魏去了。陛下可將彼家屬送有司問罪。」先主曰:「黃權被吳兵隔斷在江北岸,欲歸無路,不得已降魏:是朕負權,非權負朕也。何必罪其家屬?」仍給祿米以養之。

  卻說黃權降魏,諸將引見曹丕。丕曰:「卿今降朕,欲追慕於陳、韓耶?」權泣而奏曰:「臣受蜀帝之恩殊遇甚厚,令臣督諸軍於江北,被陸遜絕斷。臣歸蜀無路,降吳不可,故來投陛下。敗軍之將,免死為幸,安敢追慕於古人耶?」丕大喜,遂拜黃權為鎮南將軍。權堅辭不受。忽近臣奏曰:「有細作人自蜀中來,說蜀主將黃權家屬盡皆誅戮。」權曰:「臣與蜀主,推誠相信,知臣本心,必不肯殺臣之家小也。」丕然之。後人有詩責黃權曰:降吳不可卻降曹,忠義安能事兩朝?堪歎黃權惜一死,紫陽書法不輕饒。

  曹丕問賈詡曰:「朕欲一統天下:先取蜀乎?先取吳乎?」詡曰:「劉備雄才,更兼諸葛亮善能治國;東吳孫權,能識虛實,陸遜見屯兵於險要隔江泛湖,皆難卒謀。以臣觀之,諸將之中,皆無孫權、劉備敵手。雖以陛下天威臨之,亦未見萬全之勢也。只可持守,以待二國之變。」

  丕曰:「朕已遣三路大兵伐吳,安有不勝之理?」尚書劉曄曰:「近東吳陸遜,新破蜀兵七十萬,上下齊心,更有江湖之阻,不可卒制。」陸遜多謀,必有準備。」丕曰:「卿前勸朕伐吳,今又諫阻,何也?」曄曰:「時有不同也:昔東吳累敗於蜀,其勢頓挫,故可擊耳;今既獲全勝,銳氣百倍,未可攻也。」

  丕曰:「朕意已決,卿勿復言。」遂引御林軍親往接應三路兵馬。早有哨馬報說東吳已有準備:令呂範引兵拒住曹休,諸葛瑾引兵在南郡拒住曹真,朱桓引兵當住濡須以拒曹仁。劉曄曰:「既有準備,去恐無益。」丕不從,引兵而去。

  卻說吳將朱桓,年方二十七歲,極有膽略,孫權甚愛之;時督軍於濡須,聞曹仁引大軍去取羨溪,桓遂盡撥軍守把羨溪去了,止留五千騎守城。忽報曹仁令大將常雕同諸葛虔、王雙,引五萬精兵飛奔濡須城來。眾軍皆有懼色。

  桓按劍而言曰:「勝負在將,不在兵之多寡。兵法云;『客兵倍而主兵半者,主兵尚能勝於客兵。』今曹仁千里跋涉,人馬疲困。吾與汝等,共據高城,南臨大江,北背山險,以逸待勞,以主制客:以主制客;此乃百戰百勝之勢。雖曹丕自來,尚不足憂,況仁等耶?」於是傳令,教眾軍偃旗息鼓,只作無人守把之狀。

  且說魏將先鋒常雕,領精兵來取濡須城,遙望城上並無軍馬。雕催軍急進,離城不遠,一聲砲響,旌旗齊豎。朱桓橫刀飛馬而出,直取常雕。戰不三合,被桓一刀斬常雕於馬下。吳兵乘勢衝殺一陣,魏兵大敗,死者無數。朱桓大勝,得了無數旌旗軍器戰馬。曹仁領兵隨後到來,卻被吳兵從羨溪殺出。曹仁大敗而退,回見魏主,細奏大敗之事。丕大驚。

  正議之間,忽探馬報:「曹真、夏侯尚圍了南郡,被陸遜伏兵於內,諸葛瑾伏兵於外,內外夾攻,因此大敗。」言未畢,忽探馬又報:「曹休亦被呂範殺敗。」丕聽知三路兵敗,乃喟然歎曰:「朕不聽賈詡、劉曄之言,果有此敗!」時值夏天,大疫流行,馬步軍十死六七,遂引軍回洛陽。吳、魏自此不和。

  卻說先主在永安宮染病不起,漸漸沈重。至章武三年夏四月,先主知病入四肢;又哭關、張二弟,其病愈深,兩目昏花,厭見侍從之人;乃叱退左右,獨臥於龍榻之上。忽然陰風驟起,將燈吹搖,滅而復明。只見橙影之下,二人侍立。先主怒曰;「朕心緒不寧,教汝等且退,何故又來!」叱之不退。先主起而視之:上首乃雲長,下首乃翼德也。先主大驚曰:「二弟原來尚在!」雲長曰:「臣等非人,乃是鬼也。上帝以臣二人平生不失信義,皆敕命為神。哥哥與兄弟聚會不遠矣。」

  先主扯定大哭。忽然驚覺:二弟不見。即喚從人問之,時正三更。先主歎曰:「朕不久於人世矣!」遂遣使往成都,請丞相諸葛亮、尚書令李嚴等,星夜來永安宮,聽受遺命。孔明等與先主次子魯王劉永、梁王劉理,來永安宮見帝,留太子劉禪守成都。¥且說孔明到永安宮,見先主病危,慌忙拜伏於龍榻之下。先主傳旨,請孔明坐於龍榻之側,撫其背曰:「朕自得丞相,幸成帝業;何期智識淺陋,不納丞相之言,自取其敗。悔恨成疾,死在旦夕。」嗣子孱弱,不得不以大事相託。」言訖,淚流滿面。孔明亦涕泣曰:「願陛下善保龍體,以副天下之望!」

  先主以目遍視,只見馬良之弟馬謖在傍,先主令且退。謖退出,先主謂孔明曰:「丞相觀馬謖之才何如?」孔明曰:「此人亦當世之英才也。」先主曰:「不然。朕觀此人,言過其實,不可大用。丞相宜深察之。」

  分付畢,傳旨召諸臣入殿,取紙筆寫了遺詔,遞與孔明而歎曰:「朕不讀書,粗知大略。聖人云:『鳥之將死,其鳴也哀;人之將死,其言也善。』朕本待與卿等同滅曹賊,共扶漢室;不幸中道而別。煩丞相將詔付與太子禪,令勿以為常言。凡事更望丞相之!」

  孔明等泣拜於地曰:「願陛下將息龍體!臣等盡施犬馬之勞,以報陛下知遇之恩也。」先主命內侍扶起孔明,一手掩淚,一手執其手,曰:「朕今死矣!有心腹之言相告!」孔明曰:「有何聖諭?」先主泣曰:「君才十倍曹丕,必能安邦定國,終定大事。若嗣子可輔,則輔之;如其不才,君可自為成都之主。」

  孔明聽畢,汗流遍體,手足失措,泣拜於地曰:「臣安敢不竭股肱之力,效忠貞之節,繼之以死乎!」言訖,叩頭流血。先主又請孔明坐於榻上,喚魯王劉永、梁王劉理近前,分付曰:「爾等皆記朕言,朕亡之後,爾兄弟三人,皆以父事丞相,不可怠慢。」言罷,遂命二王同拜孔明。二王拜畢,孔明曰:「臣雖肝腦塗地,安能報知遇之恩也!」

  先主謂眾官曰:「朕已託孤於丞相,令嗣子以父事之。卿等俱不可怠慢,以負朕望。」又囑趙雲曰:「朕與卿於患難之中,相從到今,不想於此地分別。卿可想朕故交,早晚看覷吾子,勿負朕言。」雲泣拜曰:「臣敢不效犬馬之勞!」先主又謂眾官曰:「卿等眾官,朕不能一一分囑,願皆自愛。」言畢,駕崩,壽六十三歲:時章武三年四月二十四日也。後杜工部有詩歎曰:蜀主窺吳向三峽,崩年亦在永安宮。翠華想在空山外,玉殿虛無野室中。古廟杉松巢水鶴,歲時伏臘走村翁。武侯祠屋長鄰近,一體君臣祭祀同。

  先主駕崩,文武官僚,無不哀傷,孔明率眾官奉梓宮還成都。太子劉禪出城迎接靈柩,安於正殿之內。舉哀行禮畢,開讀遺詔。詔曰:朕初得疾,但下痢耳;後轉生雜病,殆不自濟。朕聞「人年五十,不稱夭壽」。今朕六十有餘,死復何恨。但以汝兄弟為念耳。勉之!勉之!勿以惡小而為之,勿以善小而不為。惟賢惟德可以服人;汝父德薄,不足效也吾亡之後,汝與丞相從事,事之如父,勿怠!勿忘!汝兄弟更求聞達,至囑!至囑!

  群臣讀詔已畢。孔明曰:「『國不可一日無君』請立嗣君,以承漢統。」乃立太子禪即皇帝諡位,改元建興。加諸葛亮為武鄉侯,領益州牧。葬先主於惠陵,諡曰昭烈皇帝。尊皇后吳氏為皇太后。甘夫人為昭烈皇后。糜夫人亦追諡為皇后。陞賞群臣,大郝天下。

  早有魏軍探知此事,報入中原。近臣奏知魏主。曹丕大喜曰:「劉備已亡,朕無憂矣。何不乘其國中無主,起兵伐之?」賈詡諫曰:「劉備亡,必託孤於諸葛亮。亮感備知遇之恩,必傾心竭力,扶持嗣主。陛下不可倉卒伐之。」

  正言間,忽一人從班部中奮然而出曰:「不乘此時進兵,更待何時?」眾視之,乃司馬懿也。丕大喜,遂問計於懿。懿曰:「若只起中國之兵,急難取勝。須用五路大兵,四面夾攻,令諸葛亮首尾不能救應,然後可圖。」

  丕問何五路?懿曰:「可修書一封,差使往遼東鮮卑國,王軻比能,賂以金帛,令起遼西羌兵十萬,先從旱路取西平關:此一路也。再修書遣使齎官誥賞賜,直入南蠻見蠻王孟獲,令起兵十萬,攻打益州、永昌、牂牁、越雋四郡,以擊西川之南:此二路也。再遣使入吳修好,許以割地,令孫權起兵十萬,攻兩川夾口,徑取涪城:此三路也。又可遣使至降將孟達處,起上庸兵十萬,西攻漢中:此四路也。然後命大將軍曹真為大都督,提兵十萬,由京兆徑出陽平關取西川:此五路也。共大兵五十萬,五路並進。諸葛亮便有呂望之才,安能當此乎?」

  丕大喜,隨即密遣能言官四員為使前去;又命曹真為大都督,領兵十萬,逕取陽平關。此時張遼等一班舊將,皆封列侯,俱在冀、徐、青及合淝等處,據守關津隘口,故不復調用。卻說蜀漢後主劉禪,自即位以來,舊臣多有病亡者,不能細說。凡一應朝廷、選法、錢糧、詞訟等事,皆聽諸葛丞相裁處。時後主未立皇后。孔明與群臣上言曰:「故車騎將軍張飛之女甚賢,年十七歲,可納為正宮皇后。」後主即納之。

  建興元年秋八月,忽有邊報說:「魏調五路大兵,來取西川:第一路,曹真為大都督,起兵十萬,取陽平關;第二路,乃反將孟達,起上庸兵十萬,犯漢中;第三路,乃東吳孫權,起精兵十萬,取峽口入川;第四路,乃蠻王孟獲,起蠻兵十萬,犯益州四郡;第五路,乃番王軻比能,起羌兵十萬,犯西平關-此五路軍馬,甚是利害。已先報知丞相,丞相不知為何,數日不出視事。」

  後主聽罷大驚,即差近侍齎旨,宣召孔明入朝。使命去了半日,「回報丞相府下人言,丞相染病不出。」後主轉慌;次日,又命黃門侍郎董允、諫議大夫杜瓊,去丞相臥榻前,告此大事。董、杜二人,到丞相府前,皆不得入。杜瓊曰:「先帝託孤於丞相,今主上初豋寶位,被曹丕五路兵犯境,軍情至急,丞相何故推病不出?」良久,門吏傳丞相令,言:「病體稍可,明早出都堂議事。」董、杜二人歎息而回。

  次日,多官又來丞相府前伺侯。從早至晚,又不見出。眾官惶惶,只得散去。杜瓊入奏後主曰:「請陛下聖駕,親往丞相府問計。」後主即引多官入宮,啟皇太后。太后大驚,曰:「丞相何故如此?有負先帝委託之情也!我當自往。」董允奏曰:「娘娘未可輕往。臣料丞相必有有高明之見。且待主上先往。如困怠慢,請娘娘於太廟中,召丞相問之未遲。」太后依奏。

  次日,後主車駕親至相府。門吏見駕到,慌忙拜伏於地而迎。後主問曰;「丞相在何處?」門吏曰:「不知在何處。只有丞相鈞旨,教擋住百官,勿得輒入。」後主乃下車步行,獨進第三重門,見孔明獨倚竹杖,在小池邊觀魚。後主在後立久,乃徐徐而言曰:「丞相安樂否?」孔明回顧,見是後主,慌忙棄杖,拜伏於地曰:「臣該萬死!」後主扶起,問曰;「今曹丕分兵五路,犯境甚急,相父緣何不肯出府視事?」¥孔明大笑,扶後主入內室坐定,奏曰:「五路兵至,臣安得不知?臣非觀魚,有所思也。」後主曰:「如之奈何?」孔明曰:「羌王軻比能,蠻王孟獲,反將孟達,魏將曹真:此四路兵,臣已皆退去了也。止有孫權這一路兵,臣已有退兵之計,但須一能言之人為使。因未得其人,故熟思之。陛下何必憂乎?」

  後主聽罷,又驚又喜,曰:「相父果有鬼神不測之機也!願聞退兵之策。」孔明曰:「先帝以陛下付託與臣,臣安敢旦夕怠慢?成都眾官,皆不曉兵法之妙,貴在使人不測,豈可洩漏於人?老臣先知西番國王軻比能,引兵犯西平關;臣料馬超積祖西川人氏,素得羌人之心,羌人以超為神威大將軍;臣已先遣一人,星夜馳檄,令馬超緊守西平關,伏四路奇兵,每日交換,以兵拒之:此一路不必憂矣。又南蠻孟獲,兵犯四邵,臣亦飛檄遣魏延領一軍左出右入,右出左入,為疑兵之計;蠻兵惟勇力,其心多疑,若見疑兵,必不敢進:此一路又不足憂矣。又知孟達引兵出漢中;孟達與李嚴曾結生死之交;臣回成都時,留李嚴守永安宮;臣已作一書,只做李嚴親筆,令人送與孟達;達必然推病不出,以慢軍心:此一路又不足憂矣。又知曹真引兵犯陽平關;此地險峻,可以保守,臣已調趙雲引一軍守把關隘,並不出戰;曹真若見我軍不出,不久自退矣。」

  「此四路兵俱不足憂。臣尚恐不能全保,又密調關興、張苞二將,各引兵三萬,屯於緊要之處,為各路救應。此數處調遣之事,皆不曾經由成都,故無人知覺。只有東吳這一路兵,未必便動:如見四路兵勝,川中危急,必來相攻;若四路不濟,安肯動乎?臣料孫權想曹丕三路侵吳之怨,必不肯從其言。雖然如此,須用一舌辯之士,逕往東吳,以利害說之,則先退東吳;其四路之兵,何足憂乎?但未得說吳之人,臣故躊躇。何勞陛下聖駕來臨?」後主曰:「太后亦欲來見相父。今朕聞相父之言,如夢初覺,復何憂哉!」

  孔明與後主共飲數杯,送後主出府。眾官皆環立於門外,見後主面有喜色。後主別了孔明,上御車回朝。眾皆疑惑不定。孔明見眾官中,一人仰天而笑,面亦有喜色。孔明視之,乃義陽新野人:姓鄧,名芝,字伯苗;現為戶部尚書;漢司馬鄧禹之後。孔明暗令人留住鄧芝。多官皆散。

  孔明請芝到書院中,問芝曰:「今蜀、魏、吳鼎分三國,欲討二國,一統中興,當先伐何國?」芝曰:「以愚意論之,魏雖漢賊,其勢甚大,急難搖動,當徐徐緩圖。今主上初登寶位,民心未安,當與東吳連合結為脣齒,一洗先帝舊怨,此乃長久之計也。未審丞相鈞意若何。」孔明大笑曰:「吾思之久矣,奈未得其人,今日方得也!」芝曰:「丞相欲其人何為?」孔明曰:「吾欲使人往結東吳。公既能明此意,必能不辱君命。使吳之任,非公不可。」芝曰:「愚才智淺,恐不堪當此重任。」孔明曰:「吾來日奏知天子,便請伯苗一行,切勿推辭。」芝應允而退。至次日,孔明奏准後主,差鄧芝往說東吳。芝拜辭,望東吳而來。正是:吳人方見干戈息,蜀使還將玉帛通。未知鄧芝此去若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

使用道具 舉報

Rank: 9Rank: 9Rank: 9

30#
發表於 2011-8-8 22:43:10 |只看該作者
第八十四回 陸遜營燒七百里‧孔明巧布八陣圖   

趙雲殺退吳將‧保劉備還白帝城

  卻說韓當、周泰探知先主移營就涼,急來報知陸遜。遜大喜,遂引兵自來觀看動靜:只見平地一屯,不滿萬餘人,大半皆是老弱之眾,大書「先鋒吳班」旗號。周泰曰:「吾視此等兵如兒戲耳。願同韓將軍分兩路擊之。如其不勝,甘當軍令。」陸遜看了良久,以鞭指曰:「前面山谷中,隱隱有殺氣起;其下必有伏兵,故於平地設此弱兵,以誘我耳。諸公切不可出。」

  眾將聽了,皆以為懦。次日,吳班引兵到關前搦戰,耀武揚威,辱罵不絕;多有解衣卸甲,赤身裸體,或睡或坐。徐盛、丁奉入帳稟陸遜曰:「蜀兵欺我太甚!某等願出擊之!」遜笑曰:「公等但恃血氣之勇,未知孫、吳兵法。此彼誘敵之計也:三日後必見其詐矣。」徐盛曰:「三日後,彼移營已定,安能擊之乎?」遜曰:「吾正欲令彼移營也。」諸將哂笑而退。過三日後,會諸將於關上觀望,見吳班兵已退去。遜指曰:「殺氣起矣。劉備必從山谷中出也。」

  言未畢,只見蜀兵皆全裝慣束,擁先主而過。吳兵見了,盡皆膽裂。遜曰:「吾之不聽諸公擊班者,正為此也。今伏兵已出,旬日之內,必破蜀矣。」諸將皆曰:「破蜀當在初;今連營五六百里,相守經七八月,其諸要害,皆已固守,安能破乎?」遜曰;「諸公不知兵法:備乃世之梟雄,更多智謀,其兵始集,法度精專;今守之久矣,不得我便,兵疲意阻,取之正在今日。」諸將方纔歎服。後人有詩讚曰:虎帳談兵按六韜,安排香餌釣鯨鰲。三分自是多英俊,又顯江南陸遜高。

  卻說陸遜已定了破蜀之策,遂修箋遣使奏聞孫權,言指日可破蜀之意。權覽畢,大喜曰:「江東復有此異人,孤何憂哉?諸將皆上書言其懦,孤獨不信。今觀其言,果非懦也。」於是大起吳兵來接應。

  卻說先主於猇亭盡驅水軍,順流而下,沿江屯劄水寨,深入吳境。黃權諫曰:「水軍沿江而下,進則易,退則難。臣願為前驅。陛下宜在後陣,庶萬無一失。」先主曰;「吳賊膽落,朕長驅大進,有何礙乎?」眾官苦諫,先主不從,遂分兵兩路:命黃權督江北之兵,以防魏寇;先主自督江南諸軍,夾江分立營寨,以圖進取。細作探知,連夜報知魏主,言蜀兵伐吳,樹柵連營,縱橫七百餘里,分四十餘屯,皆傍山林下寨;今黃權督兵在江北岸,每日出哨百餘里,不知何意。

  魏主聞之,仰面笑曰:「劉備將敗矣。」群臣請問其故。魏主曰:「劉玄德不曉兵法:豈有連營七百里,而可以拒敵者乎?包原隰險阻屯兵者,此兵法之大忌也。玄德必敗於東吳陸遜之手。旬日之內,消息必至矣。」群邵臣猶未信,皆請撥兵備之。魏主曰:「陸遜若勝,必盡舉東吳兵去取西川;吳兵遠去,國中空虛,朕虛託以兵助戰,今三路一齊進兵,東吳唾手可取也。」

  眾皆拜服,魏主下令,使曹仁督一軍出濡須,曹休督一軍出洞口,曹真督一軍出南郡:「三路軍馬會合日期,暗襲東吳。朕隨後自來接應。」調遣已定。

  不說魏兵襲吳。且說馬良至川,入見孔明,呈上圖本而言曰:「今移營夾江橫占七百里,下四十餘屯,皆依溪傍澗,林木茂盛之處。主上令良將圖本來與丞相觀之。」孔明看訖,拍案叫苦曰:「是何人教主上如此下寨?可斬此人!」馬良曰:「皆主上自為,非他人之謀。」孔明歎曰:「漢朝氣數休矣!」

  良問其故。孔明曰:「包原隰險阻而結營,此兵家之大忌。倘彼用火攻,何以解救?又豈有連營七百里而可拒敵乎?禍不遠矣!陸遜拒守不出,正為此也。汝當速去見天子,改屯諸營,不可如此。」良曰;「倘今吳兵已勝,如之奈何?」孔明曰:「陸遜不敢來追,成都可保無虞。」良曰:「遜何故不追?」孔明曰:「恐魏兵襲其後也。主上若有失,當投白帝城避之。吾入川時,已伏下十萬兵在魚腹浦矣。」良大驚曰:「某於魚腹浦往來數次,未嘗見一卒,丞相何作此詐語?」孔明曰:「後來必見,不勞多問。」馬良求了表章,火速投御營來。孔明自回成都,調撥軍馬救應。

  卻說陸遜見蜀兵懈怠,不復隄防,升帳聚大小將士聽令曰:「吾自受命以來,未嘗出戰。今觀蜀兵,足知動靜,故欲先取江南岸一營。誰敢去取?」

  言未畢,韓當、周泰、凌統等,應聲而出曰:「某等願往。」遜教皆退不用,獨喚階下末將淳于丹曰:「吾與汝五千軍,去取江南第四營:蜀將傅彤所守。今晚就要成功。吾自提兵接應。」淳于丹引兵去了,又喚徐盛、丁奉曰:「汝等各領兵三千,屯於寨外五里,如淳于丹敗回,有兵趕來,當出救之,卻不可追去。」二將自鬥軍去了。

  卻說淳于丹於黃昏時分,領兵前進。到蜀寨時,已三更之後。丹令眾軍鼓譟而入。蜀營內傅彤引兵殺出,挺鎗直取淳于丹;丹敵不住,撥馬便回。忽喊聲大震,一彪軍攔住去路;為首大將趙融。丹奪路而走,折其大半。

  正走之間,山後一彪蠻兵攔住:為首番將沙摩柯。丹死戰得脫,背後三路軍趕來。比及離營五里,吳軍徐盛、丁奉二人兩下殺來,蜀兵退去,救了淳于丹回營。丹帶箭入見陸遜請罪。遜曰:「非汝之過也:吾欲試敵人之虛人之虛實耳。破蜀之計,吾已定矣。」徐盛、丁奉曰:「蜀兵勢大,難以破之,空自損兵折將耳。」遜笑曰:「吾這條計,但瞞不過諸葛亮耳。天幸此人不在,使我成大功也。」

  遂集大小將士聽令:使朱然於水路進兵,來日什後東南風大作,用船裝載茅草,依計而行。韓當引一軍攻江北岸,周泰引一軍攻江南岸。每人手執茅草一把,內藏硫黃燄硝,各帶火種,各執鎗刀,一齊而上。但到蜀營,順風舉火。蜀兵四十屯,只燒二十屯,每間一屯燒一屯。各軍預帶乾糧,不許暫退。晝夜追襲,只擒了劉備方止。眾將聽了軍令,各受計而去。

  卻說先主在御營尋思破吳之計,忽見帳前中軍旗旛,無風自倒。乃問程畿曰:「此為何兆?」畿曰:「今夜莫非吳兵來劫營?」先主曰:「昨夜殺盡,安敢再來?」畿曰:「倘是陸遜試敵,奈何?」

  正言間,人報山上遠遠望見吳兵盡沿山望東去了。先主曰:「此是疑兵。」令眾休動,令關興、張苞各引五百騎出巡。黃昏時分,關興回奏曰:「江北營中火起。」先主急令關興往江北,張苞往江南,探看虛實:「倘吳兵到時,可急回報。」

  二將領命去了。初更時分,東南風驟起。只見御營左屯火發。方欲救時,御營右屯又火起。風緊火急,樹木皆著。喊聲大震。兩屯軍馬齊出,奔離御營中。御營軍自相踐踏,死者不知其數。後面吳兵殺到,又不知多少軍馬。先主急上馬,奔馮習營時,習營中火光連天而起。江南、江北,照耀如同白日。

  馮習慌上馬引數十騎而走,正逢吳將徐盛軍到,敵住廝殺。先主見了,撥馬投西便走。徐盛捨了馮習,引兵追來。先主正慌,前面一軍攔住,乃是吳將丁奉。兩下夾攻。先主大驚。四面無路。忽然喊聲大震,一彪軍殺入重圍,乃是張苞,救了先主,引御林軍奔走。

  正行之間,前面一軍又到乃蜀將傅彤也,合兵一處而行。背後吳兵追至。先主前到一山,名馬鞍山,張苞、傅彤請先主上得山時,山下喊聲又起:陸遜大隊人馬,將馬鞍山圍住。張苞、傅彤死據山口。先主遙遍野火光不絕,死屍重疊,塞江而下。

  次日,吳兵又四下放火燒山,軍士亂竄,先主驚慌。忽然火光中一將引數騎殺上山來,視之乃關興也。興伏地請曰:「四下火光逼近,不可久停。陛下速奔白帝城,再收軍馬可也。」先主曰:「誰敢斷後?」傅彤奏曰:「臣願以死當之!」當日黃昏,關興在前,張苞在中,留傅彤斷後,保著先主,殺下山來。吳兵見先主奔走,皆要爭功,各引大軍,遮天蓋地,往西追趕。先主令軍士盡脫袍鎧,塞道而焚,以斷後軍,¥正奔走間,喊聲大震,吳將朱然引一軍從江岸邊殺來,截住去路。先主叫曰:「朕死於此矣!」關興、張苞縱馬衝突,被亂箭射回,各帶重傷,不能殺出。背後喊聲又起:陸遜引大軍從山谷中殺來。

  先主正慌急之間-此時天色已微明-只見前面喊聲震天,朱然軍紛紛落澗,滾滾投巖,一彪軍殺入,前來救駕。先主大喜;視之,乃常山趙子龍也。時趙雲在川中江州,聞吳、蜀交兵,遂引軍出;忽見東南一帶火光沖天,雲心驚,遠遠探視:不想先主被困,雲奮勇衝殺而來。陸遜聞是趙雲,忽令軍退。

  雲正殺之間,忽遇朱然,便與交鋒;不一合,一鎗刺朱然於馬下,殺散吳兵,救出先主,望白帝城而走。先主曰:「朕雖得脫,諸將士將奈何?」雲曰:「敵軍在後,不可久遲。陛下且入白帝城歇息,臣再引兵去救應諸將。」此時先主僅存百餘人入白帝城。後人有詩讚陸遜曰:持茅舉火破連營,玄德窮奔白帝城。一但威名驚蜀魏,吳王寧不敬書生。

  卻說傅彤斷後,被吳軍八面圍住。丁奉大叫曰:「川兵死者無數,降者極多。汝主劉備已被擒獲。今汝力窮勢孤,何不早降?」傅彤叱曰:「吾乃漢將,安肯降吳狗乎!」挺鎗縱馬,率蜀軍奮力死戰;不下百餘合,往來衝突,不能得脫。彤長歎曰:「吾今休矣!」言訖,口中吐血,死於吳軍之中。後人讚傅彤詩曰:

  彝陵吳蜀大交兵,陸遜施謀用火焚。
  至死猶然罵吳狗,傅彤不愧漢將軍。

  蜀祭酒程畿,匹馬奔至江邊,招呼水軍赴敵,吳兵隨後追來,水軍四散奔逃。畿部將叫曰:「吳兵至矣!程祭酒快走罷!」畿怒曰:「吾自從主上出軍,未嘗赴敵而逃!」言未畢,吳兵驟至,四下無路,畿拔劍自刎。後人有詩讚曰:
  慷慨蜀中程祭酒,身留一劍答君王。
  臨危不改平生志,博得聲名萬古香。

  時吳班、張南久圍彝陵城,忽馮習到,言蜀兵敗,遂引軍來救先主,孫桓方纔得脫。張、馮二將正行之間,前面吳兵殺來,背後孫桓從彝陵城殺出,兩下夾攻。張南、馮習奮力衝突,不能得脫,死於亂軍之中。後人有詩讚曰:

  馮習忠無二,張南義少雙。
  沙場甘戰死,史冊共流芳。

  吳班殺出重圍,又遇吳兵追趕;幸得趙雲接著,救回白帝城去了。時有蠻王沙摩柯,匹馬奔走,正逢周泰,戰二十餘合,被泰所殺。蜀將杜路、劉寧盡皆降吳。蜀營一應糧草器仗,尺寸不存。蜀將川兵,降者無數。時孫夫人在吳,聞猇亭兵敗,訛傳先主死於軍中,遂驅車至江邊,望西遙哭,投江而死。後人立廟江濱,號曰梟姬祠。尚論者作詩歎之曰:

  先主兵歸白帝城,夫人聞難獨捐生。
  至今江畔遺碑在,猶著千秋烈女名。

  卻說陸遜大獲全功,引得勝之兵,往西追襲。前離夔關不遠,遜在馬上看見前面臨山傍江,一陣殺氣.沖天而起;遂勒馬回顧眾將曰:「前面必有埋伏,三軍不可輕進。」即倒退十餘里,於地勢空闊處,排成陣勢,以禦敵軍;即差哨馬前去探視。回報並無軍屯在此,遜不信,下馬登山望之,殺氣復起。遜再令人仔細探視,哨馬回報,前面並無一人一騎。

  遜見日將西沈,殺氣越加,心中猶豫,令心腹人再往探看。回報江邊止有亂石八九十堆,並無人馬。遜大疑,令著土人問之名。須臾,有數人到。遜問曰:「何人將亂石作堆?如何亂石堆中有殺氣沖起?」土人曰:「此處地名魚腹浦。諸葛亮入川之時,驅兵到此,取石排成陣勢於沙灘之上;自此常常有氣如雲,從內而起。」

  陸遜聽罷,上馬引數十騎來看石陣;立馬於山坡之上,但見四面八方,皆有門有戶。遜笑曰:「此乃惑人之術耳,有何益焉!」遂引數騎下山坡來,直入石陣觀看。部將曰:「日暮矣,請都督早回。」遜方欲出陣,忽然狂風大作。一霎時,飛沙走石,遮天蓋地。但見怪石嵯峨,槎枒似劍;橫沙立土,重疊如山;江聲浪湧,有如劍鼓之聲。遜大驚:「吾中諸葛之計也!」急欲回時,無路可出。

  正驚疑間,忽見一老人立於馬前笑曰:「將軍欲出此陣乎?」遜曰:「願長者引出。」老人策杖徐徐而行,逕出石陣,並無所礙,送至山坡之上。遜問曰:「長者何人?」老人答曰:「老夫乃諸葛孔明之岳父黃承彥也。昔小婿入川之時,於此布下石陣,名『八陣圖』。反復八門,按遁甲休、生、傷、杜、景、死、驚、開。每日每時,變化無端,可比十萬精兵。臨去之時,曾分付老夫道:『後有東吳大將迷於陣中,莫要引他出來。』老夫適於山巖之上,見將軍從死門而入,料想不識此陣,必為所迷。老夫平生好善,不忍將軍陷沒於此,故特自生門引出也。」遜曰:「公曾學此陣法否?」黃承彥曰:「變化無窮,不能學也。」遜慌忙下馬拜謝而回。後杜工部有詩曰:

  功蓋三分國,名成八陣圖。江流石不轉,遺恨失吞吳。

  陸遜回寨歎曰:「孔明真『臥龍』也!吾不能及!」於是下令班師。左右曰:「劉備兵敗勢窮,困守一城,正好乘勢擊之;今見石陣而退,何也?」遜曰:「吾非懼石陣而退?吾料魏主曹丕,其奸詐與父無異,今知吾追趕蜀兵,必乘虛來襲。吾若深入西川,急難退矣。」遂令一將斷後,遜率大軍而回。退兵未及二日,三處人來飛報:「魏兵曹仁出濡須,曹休出洞口,曹真出南郡:三路兵馬數十萬,星夜至境,未知何意。」遜笑曰:「不出吾之所料。吾已令兵拒之矣。」正是:雄心方欲吞西蜀,勝算還須禦北朝。未知如何退兵,且看下文分解。

使用道具 舉報

Rank: 9Rank: 9Rank: 9

29#
發表於 2011-8-8 22:42:54 |只看該作者
第八十一回 急兄讎張飛遇害‧雪弟恨先主興兵   

趙雲發表『反對先攻吳』諫言‧劉備不納

  說先主起兵東征。趙雲諫曰:「國賊乃曹操,非孫權也。今曹丕篡漢,神人共怒。陛下可早圖關中,屯兵渭河上流,以討凶逆,則關東義士,必包裹糧策馬以迎王師;若舍魏以伐吳,兵勢一交豈能驟解?願陛下察之。」先主曰:「孫權害了朕弟;又兼傅士仁、糜芳、潘璋、馬忠皆有切齒之讎;啖其肉而滅其族,方雪朕恨。卿何阻耶?」雲曰:「漢賊之讎,公也;兄弟之讎,私也。願以天下為重。」先主答曰:「朕不為弟報讎,雖有萬里江山,何足為貴?」遂不聽趙雲之諫,下令起兵伐吳;且發使往五谿,借番兵五萬,共相策應;一面差使往閬中,遷張飛為車騎將軍,領司隸校尉,西鄉侯,兼閬中牧。使命齎詔而去。

  說張飛在閬中,聞知關公被東吳所害,旦夕號泣,血濕衣襟。諸將以酒勸解,酒醉,怒氣愈加。帳上帳下,但有犯者即鞭撻之;多有鞭死者。每日望南切齒睜目怒恨,放聲痛哭不已。忽報使至,慌忙接入,開讀詔旨。飛受爵望北拜畢,設酒款待來使。

  飛曰:「吾兄被害,讎深似海;廟堂之臣,何不早奏興兵?」使者曰:「多有勸先滅魏而後伐吳者。」飛怒曰:「是何言也!昔我三人桃園結義,誓同生死;今不幸二兄半途而逝。吾安得獨享富貴耶!吾當面見天子,願為前部先鋒,挂孝伐吳,生擒逆賊,祭告二兄,以踐前盟!」言訖,就同使命望成都而來。

  卻說先主每日自下教場操演軍馬,剋日興師,御駕親征。於是公卿都至丞相府中,見孔明曰:「今天子初臨大位,親統軍伍,非所以重社稷也。丞相秉鈞衡之職,何不規諫?」孔明曰:「吾苦諫數次,只是不聽。今日公等隨我入教場諫去。」當下孔明引百官來奏先主曰:「陛下初登寶位,若欲北討漢賊,以伸大義於天下,方可親統六師;若只欲伐吳,命一上將統軍伐之可也,何必親勞聖駕?」

  先主見孔明苦諫,心中稍回。忽報張飛到來,先主急召入。飛至演武廳拜伏於地,抱先主足而哭。先主亦哭。飛曰:「陛下今日為君,早忘了桃園之誓!二兄之讎,如何不報?」先主曰:「多官諫阻,未敢輕舉。」飛曰:「他人豈知昔日之盟?若陛下不去,臣捨此軀與二兄報讎!若不能報時,臣寧死不見陛下也!」先主曰:「朕與卿同往。卿提本部兵,自閬州而出;朕統精兵會於江州。共伐東吳,以雪此恨。」飛臨行,先主囑曰:「朕素知卿酒後暴怒,鞭撻健兒,而復令在左右:此取禍之道也。今後務宜寬容,不可如前。」飛拜辭而去。

  次日,先生整兵要行。學士秦宓奏曰:「陛下捨萬乘之軀,而徇小義,古人所不取也:願陛下思之。」先主曰:「雲長與朕,猶一體也。大義尚在,豈可忘耶?」宓伏地不起曰:「陛下不從臣言,誠恐有失。」先主大怒曰:「朕欲興兵,爾何出此不利之言!」叱武士推出斬之。宓面不改色,回顧先主而笑曰:「臣死無恨,但可惜新創之業,又將顛覆耳!」眾官皆為秦宓告免。先主曰:「暫且囚下,待朕報讎回時發落。」¥孔明聞知,即上表救秦宓。其略曰:臣亮等,竊以吳賊逞奸詭之計,致荊州有覆亡之禍。隕將心於斗牛,折天柱於楚地,此情哀痛,誠不可忘。但念遷漢鼎者,罪由曹操;移劉祚者,過非孫權。竊謂魏賊若除,則吳自賓。願陛下納秦宓金石之言,以養士卒之力,別作良圖,則社稷幸甚!天下幸甚!

  先主看畢,擲表於地曰:「朕意已決,無得再諫!」遂命丞相諸葛亮保太子守兩川;驃騎將軍馬超并弟馬岱,助鎮北將軍魏延守漢中,以當魏兵;虎威將軍趙雲為後應,兼督糧草;黃權、程畿為參謀;馬良、陳震掌理文書;黃忠為前部先鋒;馮習、張南為副將;傅彤、張翼為中軍護尉;趙融、廖淳為合後。川將數百員,并五谿番將等,共兵七十五萬。擇定章武元年七月丙寅日出師。 

  說張飛回到閬中,下令軍中:限三日內製白旗白甲,三軍挂孝伐吳,次日,帳下兩員末將,范疆、張達入帳告曰:「白旗白甲,一時無措,須寬限方可。」飛大怒曰:「吾急欲報讎,恨不明日便到逆賊之境。汝安敢違我將令!」叱武士縛於樹上,各鞭背五十。鞭畢,以手指之曰:「來日俱要完備!若違了限,即殺汝二人示眾!」打得二人滿口出血,回到營中商議。

  范疆曰:「今日受了刑責,明日如何辦得?其人性暴如火。倘來日不完,你我皆被殺矣!」張達曰:「比如他殺我,不如我殺他。」疆曰:「怎奈不得近前。」達曰:「我兩個若不當死,則他醉於床上;若是當死,則他不醉。」二人商議停當。

  卻說張飛在帳中,神思皆亂,動止恍惚,乃問部將曰:「吾今心驚肉顫,坐臥不安,此何意也?」部將答曰:「此是君侯思念關公,以致如此。」

  飛令人將酒來與部將同飲,不覺大醉,臥於帳中。范、張兩賊,探知消息,初更時分,各藏短刀,密入帳中,詐言欲稟機密重事,直至床前。原來張飛每睡不合眼。當夜寢於帳中,二賊見他鬚豎目張,本不敢動手;因聞鼻息如雷,方敢近前,以短刀刺入飛腹。飛大叫一聲而亡。時年五十五歲。後人有詩歎曰:

  安喜曾聞鞭督郵,黃巾掃盡佐炎劉。
  虎牢關上聲先震,長板橋邊水逆流。
  義釋嚴顏安蜀境,智欺張邰定中州。
  伐吳未克身先死,秋草長遺閬地愁!

  卻說二賊當夜割了張飛首級,便引數十人連夜投東吳去了。次日,軍中聞知,起兵追之不及。時有張飛部將吳班,向自荊州來見先主,先主用為牙門將,使佐張飛守閬中。當下吳班先發表章,奏知天子;然後令長子張苞具棺槨盛貯,令弟張紹守閬中,苞自來報先主,時先主已擇期出師。大小官僚,皆隨孔明送十里方回。孔明回至成都,怏怏不樂,顧謂眾官曰:「法孝直若在,必能制主上東行也。」

  卻說先主是夜心驚肉顫,寢臥不安。出帳仰觀天文,見西北一星,其大如斗,忽然墜地。先主大疑,連夜令人求問孔明。孔明回奏曰:「合損一上將。三日之內,必有警報。」先主因此按兵不動。忽侍臣奏曰:「閬中張車騎部將吳班,差人齎表至。」先主頓足曰:「噫!三弟休矣!」及至覽表,果報張飛凶信。先主放聲大哭,昏絕於地。眾官救醒。

  次日,人報一隊軍馬驟風而至。先主出營觀之。良久,見一員小將,白袍銀鎧,滾鞍下馬,伏地而哭,乃張苞也。苞曰:「范疆、張達殺了臣父,將首級投東吳去了!」先主哀痛至甚,飲食不進。群臣苦諫曰:「陛下方欲為二弟報讎,何可先自摧殘龍體?」先主方纔進膳;遂謂張苞曰:「卿與吳班,敢引本部軍作先鋒,為卿父報讎否?」苞曰:「為國為父,萬死不辭!」

  先主正欲遣苞起兵,又報一彪軍風擁而至。先主令侍臣探之。須臾,侍臣引一小將軍,白袍銀鎧,入營伏地而哭。先主視之,乃關興也。先主見了關興,想起關公,又放聲大哭。眾官苦勸。先主曰:「朕想布衣時,與關、張結義,.誓同生死;朕今為天子,正欲與兩弟共享富貴,不幸俱死於非命!見此二姪,能不斷腸!」

  言訖又哭。眾官日:「二小將軍且退。容聖上將息龍體。」侍臣奏曰:「陛下年過六旬,不宜過於哀痛。」先主曰:「二弟俱亡,朕安忍獨生!」言訖,以頭頓地而哭。多官商議曰:「今天子如此煩惱,將何解勸?」馬良曰:「主上親統大兵伐吳,終日號泣,於軍不利。」陳震曰:「吾聞成都青城山之西,有一隱者:姓李,名意。世人傳說此老已三百餘歲,能知人之生死吉凶,乃當世之神仙也。何不奏知天子,召此老來,問他吉凶?勝如吾等之言。」遂入奏先主。先主從之,即遣陳震齎詔,往青城山宣召。

  震星夜到了青城,令鄉人引入山谷深處,遙望仙莊,清雲隱隱,瑞氣非凡。忽見一小童來迎曰:「來者莫非陳孝起乎?」震大驚曰:「仙童如何知我姓字?」童子日:「吾師昨夜有言:「今日必有皇帝詔命至;使者必是陳孝起。」震曰:「真神仙也!人言信不誣矣!」遂與小童同入仙莊,拜見李意,宣天子詔命。李意推老不行。震曰:「天子急欲見仙翁一面,幸勿吝鶴駕。」

  再三敦請,李意方行,既至御營,入見先主。先主見李意鶴髮童顏,碧眼方瞳,灼灼有光,身如古柏之狀,知是異人,優禮相待。李意曰:「老夫乃荒山村叟,無學無識。辱陛下宣召,不佑有何見諭?」先主曰:「朕與關、張二弟結生死之交,三十餘年矣。今二弟被害,親統大軍報讎,未知休咎如何。久聞仙翁通曉玄機,望乞賜教。」李意曰:「此乃天數,非老夫所知也。」

  先主再三求問,意乃索畫兵馬器械四十餘張,畫畢便二扯碎。又畫一大人仰臥於地上,傍邊一人掘土埋之,上寫一大「白」字,遂稽首而去。先主不悅,謂 臣曰:「此狂叟也!不足為信!」即以火焚之,便催軍前進。

  張苞入奏曰:「吳班軍馬己至。小臣乞為先鋒。」先主壯其志,即取先鋒印賜張苞。苞方欲挂印,又一少年將奮然出曰:「留下印與我!」視之,乃關興也。苞曰:「我已奉詔矣。」興曰:「汝有何能,敢當此任?」苞曰:「我自幼習學武藝,箭無虛發。」先主曰:「朕正要觀賢姪武藝,以定優劣。」苞令軍士於百步之外,立一面旗,旗上畫一紅心。苞拈弓取箭,連射三箭,皆中紅心。眾皆稱善。關興挽弓在手曰:「射中紅心,何足為奇!」

  正言問,忽值頭上一行雁過。興指曰;「吾射這飛雁第三隻。」一箭射去,那隻雁應弦而落。文武官僚,齊聲喝采。苞大怒,飛身上馬,挺父所使丈八點鋼矛,大叫曰:「你敢與我比試武藝否!」興亦上馬,綽家傳大砍刀縱馬而出曰:「偏你能使矛!吾豈不能使刀!」

  二將方欲交鋒,先主喝曰:「二子休得無禮!」興、苞二人慌忙下馬,各棄兵器,拜伏請罪。先主曰:「朕自涿郡與卿等之父結異姓之交,親如骨肉;今汝二人亦是昆仲之分,正當同心協力,共報父讎;奈何自相爭競,失其大義!父喪未遠而猶如此,況日後乎?」

  二人再拜伏罪。先主問曰:「卿二人誰年長?」苞曰:「臣長關興一歲。」先主即命興拜苞為兄。二人就帳前折箭為誓,永相救護。先主下詔使吳班為先鋒,令張苞、關興護駕。水陸並進,船騎雙行。浩浩蕩蕩,殺奔吳國來。

  卻說范疆、張達將張飛首級,投獻吳侯,細告前事。孫權聽罷,收了二人,乃謂百官曰:「今劉玄德即了帝位,統精兵七十餘萬,御駕親征,其勢甚急,大如之奈何?」百官盡皆失色,面面相覷。諸葛瑾出曰:「某食君侯之祿久矣;無可報效,願捨殘生,去見蜀主,以利害說之,使兩國相和,共討曹丕之罪。」權大喜,即遣諸葛瑾為使,來說先主罷兵。正是:兩國相爭通使命,一言解難賴行人。未知諸葛瑾此去如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

使用道具 舉報

Rank: 9Rank: 9Rank: 9

28#
發表於 2011-8-8 22:42:42 |只看該作者
第七十三回 玄德進位漢中王‧雲長攻拔襄陽郡   

趙雲受封五虎將

  卻說曹操退兵至斜谷,孔明料他必棄漢中而走,故差馬超等諸將,分兵十數路,不時攻劫;因此操不能久住。又被魏延射了一箭,急急班師。三軍銳氣墮盡。前隊纔行,兩下火起,乃是馬超伏兵追趕。曹兵人人喪膽。操令軍士急行,曉夜奔走無停;直至京兆,方始安心。

  且說玄德命劉封、孟達、王平等,攻取上庸諸郡。申耽等聞操已棄漢中而走,遂皆投降。玄德安民已定,大賞三軍,人心大悅。於是眾將皆有推尊玄德為帝之心;未敢逕啟,卻來稟告諸葛軍師。孔明曰:「吾意已有定奪了。」隨引法正等入見玄德曰:「今曹操專權,百姓無主;主公仁義著於天下,今已撫有兩川之地,可以應天順人,即皇帝位,名正言順,以討國賊。事不宜遲,便請擇吉。」

  玄德大驚曰:「軍師之言差矣。劉備雖然漢之宗室,乃臣子也;若為此事,是反漢矣。」孔明曰:「非也。方今天下分崩,英雄並起,各霸一方,四海才德之士,捨死亡生而事其上者,皆欲攀龍附鳳,建立功名也。今主公避嫌守義,恐失眾人之望。願主公熟思之。」玄德曰:「要吾僭居尊位,吾必不敢。可再商議長策。」諸將齊言曰:「主公若只推卻,眾心解矣。」

  孔明曰:「主公平生以義為本,未肯便稱尊號。今有荊、襄兩川之地,可暫為漢中王。」玄德曰:「汝等雖欲尊吾為王,不得天子明詔,是僭也。」孔明曰:「今宜從權,不可拘執常理。」張飛大叫曰:「異姓之人,皆欲為君,何況哥哥乃漢朝宗派!莫說漢中王,就稱皇帝,有何不可!」玄德叱曰:「汝勿多言!」孔明曰:「主公宜從權變,先進位漢中王,然後表奏天子,未為遲也。」

  玄德再三推遲不過,只得依允。建安二十四年秋七月,築壇於沔陽,方圓九里,分布五方,各設旌旗儀仗。群臣皆依次序排列。許靖、法正請玄德登壇,進冠冕璽綬訖,面南而坐,受文武官員拜賀為漢中王。子劉禪立為王世子。封許靖為太傅,法正為尚書令。諸葛亮為軍師,總理軍國重事。封關羽、張飛、趙雲、馬超、黃忠為五虎大將軍;魏延為漢中太守。其餘各擬功勳定爵。

  玄德既為漢中王,遂修表一道,差人齎赴許都。表曰:備以具臣之才,荷上將之任,總督三軍,奉辭於外;不能掃除寇難,靖匡王室,久使陛下聖教陵遲;六合之內,否而未泰,惟憂反側,疢如疾首。

  曩者,董卓造為亂階,自是之後,群凶縱橫,殘剝海內。賴陛下聖德威臨,人臣同應,或忠義奮討,或上天降罰,暴逆並殪,以漸冰消。惟獨曹操,久未梟除,侵擅國權,恣心極亂。臣昔與車騎將軍董承圖謀討操,事機不密,承見陷害。臣播越失據,忠義不果,遂使操窮凶極逆。主后戮殺,皇子鴆害。雖糾合同盟,念在奮力;懦弱不武。歷年未效。常恐殞越,辜負國恩;寤寐永歎,夕惕若厲。

  今臣群僚,以為在昔虞書,敦敘九族,庶明勵冀,帝王相傳,此道不廢。周監二代,並建諸姬,實賴普、鄭夾輔之力。高祖龍興,尊王之弟,大啟九國,卒斬諸呂,以安大宗。今操惡直醜正,實繁有徒,包藏禍心,篡盜已顯;既宗室微弱,帝族無位,斟酌古式,依假權宜:上臣為大司馬漢中王。

  臣伏自三省,受國厚恩,荷任一方,陳力未效,所獲已過,不宜復忝高位,以重罪謗。群僚見逼,迫臣以義。臣退惟寇賊不梟,國難未已;宗廟傾危,社稷將墜;誠臣憂心碎首之日。若應權通變,以寧靜聖朝,雖赴水火,所不得辭。輒順眾議,拜受印璽,以崇國威。

  仰惟爵號,位高寵厚;俯思報效。憂深責重;驚怖惕息,如臨於谷,敢不盡力輸誠,獎勵六師,率齊群義,應天順時,撲討兇逆,以寧社稷?謹拜表以聞。

  表到許都,曹操在鄴郡聞知玄德自立為漢中王,大怒曰:「織蓆小兒,安敢如此!吾誓滅之!」即時傳令,盡起傾國之兵,赴兩川與漢中王決雌雄。一人出班諫曰:「大王不可因一時之怒,親勞車駕遠征。臣有一計,不須張弓隻箭,令劉備在蜀自受其禍;待其兵衰力盡,只須一將往征之,便可成功。」

  操視其人,乃司馬懿也。操喜問曰:「仲達有何高見?」懿曰:「江東孫權以妹嫁劉備,而又乘間竊取回去;劉備又據占荊州不還;彼此俱有切齒之恨。今可差一舌辯之士,齎書往說孫權,使興兵取荊州,劉備必發兩川之兵來救荊州。那時大王興兵去取漢川,令劉備首尾不能相救,勢必危矣。」

  操大喜,即修書令滿寵為使,星夜投江東來見孫權。權知滿寵到,遂與謀士商議。張昭進曰:「魏與吳本無讎;前因聽諸葛之說詞,致兩家連年征戰不息,生靈遭其塗炭。今滿伯寧來,必有講和之意,可以禮接之。」

  權依其言,令眾謀士接滿寵入城相見。禮畢,權以賓禮待寵。寵呈上操書,曰:「吳、魏自來無讎,皆因劉備之故,致生釁隙。魏王差某到此,約將軍攻取荊州,魏王以兵臨漢川,首尾夾擊。破劉之後,共分疆土,誓不相侵。」

  孫權覽書畢,設筵相待滿寵,送歸館舍安歇。權與眾謀士商議。顧壅曰:「雖是說詞,其中有理。今可一面送滿寵回,約會曹操,首尾相擊;一面使人過江探雲長動靜,方可行事。」諸葛瑾曰:「某聞雲長自到荊州,劉備娶與妻室,先生一子,次生一女。其女尚幼‧未許字人。某願往與主公世子求婚。若雲長肯許,即與雲長計議共破曹操;若雲長不肯,然後助曹取荊州。」

  孫權用其謀,先送滿寵回許都;卻遣諸葛瑾為使,投荊州來。入城見雲長禮畢。雲長曰:子瑜此來何意?」謹曰:「特來求結兩家之好。吾主吳侯有一子,甚聰明。聞將軍有一女,來求親。兩家結好,併力破曹。此誠美事,請君侯思之。」雲長勃然大怒曰:「吾虎女安肯犬子乎!不看汝弟之面,力斬汝首!再休多言!」遂喚左右逐出。

  瑾抱頭鼠竄,回見吳侯;不敢隱匿,遂以實告。權大怒曰:「何太無禮耶!」便喚張昭等武官員,商議取荊州之策。步騭曰:「曹操久欲篡漢,所懼者劉備也;今遣使來令吳興兵吞蜀,此嫁禍於吳也。」權曰:「孤亦欲取荊州久矣。」

  騭曰:「今曹仁見屯兵於襄陽、樊城,又無長江之險,旱路可取荊州,如何不取,卻令主公動兵?只此便見其心。主公可遣使去許都見操,令曹仁旱路先起兵取荊州,雲長必掣荊州之兵而取樊城。若雲長一動,主公可遣一將,暗取荊州,一舉可得矣。」

  權從其議,即時遣使過江,上書曹操,陳說此事。操大喜,發付使者先回,隨遣滿寵往樊城助曹仁為參謀官,商議動兵;一面馳檄東吳,令領兵水路接應,以取荊州。¥卻說漢中王令魏延總督軍馬,守禦東川。遂引百官回成都。差官起造宮廷,又置館舍,自成都至白水,建四百餘處館舍郵亭。廣積糧草,多造軍器,以圖進取中原。細作人探聽得曹操結連東吳,欲取荊州,即飛報入蜀。漢中王忙請孔明商議。孔明曰:「某已料曹操必有此謀;然吳中謀極多,必教操令曹仁先興兵矣。」漢中王曰:「似此,如之奈何?」孔明曰:「可差使命就送官誥與雲長,令先起兵取樊城,使敵軍膽寒,自然瓦解矣。」

  漢中王大喜,即差前部司馬費詩為使,齎捧誥命投荊州來。雲長出郭,迎接入城。至公廳禮畢,雲長問曰:「漢中王封我何爵?」詩曰:「『五虎大將』之首。」雲長問那「五虎將」。詩曰:「關、張、趙、馬、黃是也。」雲長怒曰:「翼德吾弟也;孟起世代名家;子龍久隨吾兄,即吾弟也:位與吾相並,可也。黃忠何等人,敢與吾同列!大丈夫終不與老卒為伍!」遂不肯受印。

  詩笑曰:「將軍差矣。昔蕭何、曹參,與高祖同舉大事,最為親近,而韓信乃楚之亡將也;然信立位為王,居蕭、曹之上,未聞蕭、曹以此為怨。今漢中王雖有『五虎將』之封,而與將軍有兄弟之義,視同一體。將軍即漢中王,漢中王即將軍也。豈與諸人等哉?將軍受漢中王厚恩,當與同休戚,共禍福,不宜計較官號之高下。願將軍熟思之。」

  雲長大悟,乃再拜曰:「某之不明,非足下見教,幾誤大事。」即拜受印綬。費詩方出王,令雲長領兵取樊城。雲長領命,即時便差傅士仁、糜芳二人為先鋒,先引一軍於荊州城外屯紮;一面設宴城中,款待費詩。

  飲至二更,忽報城外寨中火起。雲長即披挂上馬,出城看時,乃是傅士仁、糜芳飲酒,帳遺火,燒著火砲,滿營撼動,把軍器糧草,盡皆燒燬。雲長引兵救撲,至四更方纔火滅。

  雲長入城,召傅士仁、糜芳,責之曰:「吾令汝二人作先鋒,不曾出師,先將許多軍器糧草燒燬,火砲打死本部軍馬;如此誤事,要你二人何用!」叱令斬之。費詩告曰:「未曾出師,先斬大將,於軍不利。可暫免其罪。」雲長怒氣不息,叱二人曰:「吾不看費司馬之面,必斬汝二人之首!」乃喚武士各杖四十,摘去先鋒印綬,罰糜芳守南郡,傅士仁守公安;且曰:「吾若得勝回來之日,稍有差池,二罪俱罰!」

  二人滿面羞慚,喏喏而去。雲長便令廖化為先鋒,關平為副將,自總中軍,馬良、伊籍為參軍,一同征進。先是有胡華之子胡班,到荊州來降投關公;公念其舊日相救之情,甚愛之。令隨費詩入川,見漢中王受爵。費詩辭別關公,帶了胡班自回蜀中去了。

  且說關公是日祭了帥字大旗,假寐於帳中。忽見一豬,其大如牛,渾身黑色,奔入帳中,逕咬雲長之足。雲長大怒,急拔劍斬之,聲如裂帛。霎然驚覺,乃是一夢,便覺左足陰陰疼痛;心中大疑,喚關平至,以夢告之。平對曰:「豬亦有龍象。附足乃是升騰之意,不必疑忌。」雲長聚眾官於帳下,告以夢兆。或言吉祥者,或言不祥者,眾論不一。雲長曰:「大丈夫年近六旬,即死亦何憾!」

  正言間,蜀使至,傳漢中王旨,拜雲長為前將軍,假節銊,都督荊、襄九郡事。雲長受命訖,眾官拜賀曰:「此足見豬龍之瑞也。」

  於是雲長坦然不疑,遂起兵奔襄陽大路而來。曹仁正在城中,忽報雲長自領兵來。仁大驚,欲堅守不出。副將翟元曰:「今魏王令將軍約會東吳取荊州,今彼自來,是送死也,何故避之?」參謀滿寵諫:「吾素知雲長勇而有謀,未可輕敵。不如堅守,乃為上策。」驍將夏侯存曰:「此書生之言耳。豈不聞『水來土掩,將至兵迎』?我軍以逸代勞,自可取勝。」

  曹仁從其言,令滿寵守樊城,自領兵來迎雲長。雲長知曹兵來,喚關平、廖化二將,受計而往。與曹兵兩陣對圓。廖化出馬搦戰,翟元出迎。二將戰不多時,化詐敗撥馬便走,翟元從後追殺,荊州兵退二十里。次日,又來搦戰。夏侯存、翟元一齊出迎,荊州兵又敗。又追殺二十餘里,忽聽得背後喊聲大震,鼓角齊鳴。曹仁急命前軍速回,背後關平、廖化殺來,曹兵大亂。曹仁知是中計,先掣一軍飛奔襄陽;離城數里,前面繡旗招颭,雲長勒馬橫刀,攔住去路。曹仁膽戰心驚,不敢交鋒,望襄陽斜路而走。雲長不趕。

  須臾,夏侯存軍至,見了雲長,大怒,便與雲長交鋒;只一合,被雲長砍死。翟元便走,被關平趕上,一刀斬之。乘勢追殺,曹兵大半死於襄江之中。曹仁退守樊城。

  雲長得了襄陽,賞軍撫民。隨軍司馬王甫曰:「將軍一鼓而下襄陽,曹兵雖然喪膽,然以愚意論之:今東吳,呂蒙屯兵陸口,常有吞併荊州之意;倘率兵逕取荊州,如何奈之?」雲長曰:「吾亦念及此。汝便可提調此事:去沿江上下,或二十里,或三十里,選高阜處置一烽火臺。每臺用五十軍守之。倘吳兵渡江,夜則明火,晝則舉煙為號。吾當親往擊之。」

  王甫曰:「糜芳、傅士仁守二隘口,恐不竭力;必須再得一人以總督荊州。」雲長曰:「吾已差治中潘濬守之,有何慮焉?」甫曰:「潘濬平生多忌而好利,不可任用。可差軍前都督糧料官趙累代之。趙累為人忠誠廉直,若用此人,萬無一失。」雲長曰:「吾素知潘濬為人,今既差定,不必更改。趙累現掌糧料,亦是重事。汝勿多疑,只與我築烽火臺去。」王甫怏怏拜辭而行。雲長令關平準備船隻渡襄江,攻打樊城。

  卻說曹仁折了二將,退守樊城,謂滿寵曰:「不聽公言,兵敗將亡,失卻襄陽,如之奈何?」寵曰:「雲長虎將,足智多謀,不可輕敵,只宜堅守。」

  正言間,人報雲長渡江而來,攻打樊城。仁大驚。寵曰:「只宜堅守。」部將呂常奮然曰:「某乞兵數千,願當來軍於襄江之內。」寵諫曰:「不可。」呂常怒曰:「據汝等文官之言,只宜堅守,何能退敵?豈不聞兵法云:『軍半渡可擊。』?今雲長半渡襄江,何不擊之?若兵臨城下,將至壕邊,急難抵當矣。」

  仁即與兵二千,令呂常出樊城迎戰。呂常來至江口,只見前面繡旗開處,雲長橫刀出馬。呂常卻欲來迎。後面眾軍見雲長神威凜凜,不戰先走,呂常喝止不住。雲長混殺過來,曹兵大敗,馬步軍折其大半。敗殘軍奔入樊城,曹仁急差人求救。使命星夜至長安,將書呈上曹操,言:「雲長破了襄陽,現圍樊城甚急;望撥大將前來救援。」

  曹操指班部內一人而言曰:「汝可去解樊城之圍。」其人應聲而出。眾視之,乃于禁也。禁曰:「某求一將作先鋒,領兵同去。」操又問眾人曰:「誰敢作先鋒?」一人奮然出曰:「某願施犬馬之勞,生擒關某,獻於麾下。」操視之大喜。正是:未見東吳來伺隙,先看北魏又添兵。未知此人是誰,且看下文分解。

使用道具 舉報

Rank: 9Rank: 9Rank: 9

27#
發表於 2011-8-8 22:42:30 |只看該作者
第七十二回 諸葛亮智取漢中‧曹阿瞞兵退斜谷   

趙雲隨劉備攻佔漢中

   卻說徐晃引軍渡漢水,王平苦諫不聽,渡過漢水紮營。黃忠,趙雲,告玄德曰:「某等各引本部兵去迎曹兵。」玄德應允。二人引兵而行。忠謂雲曰:「今徐晃恃勇而來,且休與敵;待日暮兵疲,你我分兵兩路擊之,可也。」雲然之,各引一軍據住寨柵。徐晃引兵從辰時搦戰,直至申時,蜀兵不動。晃盡教弓弩手向前,望蜀營射去。黃忠謂趙雲曰:「徐晃令弓弩射者,其軍必將退也;可乘時擊之。」

  言未已,忽報曹兵後隊,果然退動。於是蜀營鼓聲大震,黃忠領兵左出,趙雲領兵右出。兩下夾攻,徐晃大敗。軍士逼入漢水,死者無數。晃死戰得脫,回營責王平曰:「汝見吾軍勢將危,如何不救?」平曰:「我若來救,此寨亦不能保。我曾諫公休去,公不肯聽,以致此敗。」

  晃大怒,欲殺王平。平當夜引本部軍就營中放起火來,曹兵大亂,徐晃棄營而走。王平渡漢水來投趙雲。雲引見玄德。王平盡言漢水地理。玄德大喜曰:「孤得王子均,取漢中無疑矣。」遂命王平為偏將軍,領鄉導使。

  卻說徐晃逃回見操,說王平反去降劉備矣。操大怒,親統大軍來奪漢水寨柵。趙雲恐孤軍難立,遂退於漢水之西。兩軍隔水相拒。玄德與孔明來觀形勢。孔明見漢水上流頭,有一帶土山,可伏千餘人;乃回到營中。喚趙雲吩咐:「汝可引五百人,皆帶鼓角,伏於土山之下;或半夜,或黃昏,只聽我營中砲響,砲響一番,擂鼓一番,只不要出戰。」

  子龍受計去了。孔明卻在高山上暗窺。次日,曹兵到來搦戰,蜀營中一人不出,弓弩亦都不發。曹兵自回。當夜更深,孔明見曹營燈火方息,軍士歇定,遂放號砲。子龍聽得,令鼓角齊鳴。曹兵驚慌,只疑劫寨。及至出營,不見一軍;方纔回營欲歇,號砲又響,鼓角又鳴;吶喊震地,山谷應聲。曹兵徹夜不安。一連三夜,如此驚疑,操心怯拔寨,退三十里,就空闊處紮營。孔明笑曰:「曹操雖知兵法,不知詭計。」遂請玄德親渡漢水,背水結營。玄德問計,孔明曰:「可如此如此。」

  曹操見玄德背水下寨,心中疑惑,使人來下戰書。孔明批來日決戰。次日,兩軍會於中路五界山前,排成陣勢。操出馬立於門旗下,兩行布列龍鳳旌旗,擂鼓三通,喚玄德答話。玄德引劉封,孟達,並川中諸將而出。操揚鞭大罵曰:「劉備忘恩失義,反叛朝廷之賊!」玄德曰:「吾乃大漢宗親,奉詔討賊。汝上弒母后,自立為王,僭用天子鑾輿,非反而何?」

  操怒,命徐晃出馬來戰。劉封出迎。交戰之時,玄德先走入陣。封敵晃不住,撥馬便走。操下令:「捉得劉備,便為西川之王。」大軍一齊吶喊殺過陣來。蜀兵望漢水而逃,盡棄營寨;馬匹軍器,丟滿道上。曹軍競相爭取。操急鳴金收軍。眾將曰:「某等正待捉劉備,大王何故收軍?」操曰:「吾見蜀兵背漢水安營:其可疑一也;多棄馬匹軍器,其可疑二也。可急退軍,休取衣物。」遂下令曰:「妄取一物者立斬。火速退兵。」

  曹兵方回頭時,孔明號旗舉起。玄德中軍領兵便出,黃忠左邊殺來,趙雲右邊殺來。曹兵大潰而逃。孔明連夜追趕。操傳令軍回南鄭。只見五路火起。原來魏延,張飛,得嚴顏代守閬中,分兵殺來,先得了南鄭。
  操心驚,望陽平關而走。玄德大兵追至南鄭,褒州。安民已畢,玄德問孔明曰:「曹操此來,何敗之速也?」孔明曰:「操平生為人多疑,雖能用兵,疑則多敗。吾以疑兵勝之。」玄德曰:「今操退守陽平關,其勢已孤,先生將何策以退之?」孔明曰:「亮已算定了。」便差張飛,魏延,分兵兩路去截曹操糧道,令黃忠,趙雲,分兵兩路去放火燒山。四路軍將,各引鄉導官軍去了。

  卻說曹操退守陽平關,令軍哨探。回報曰:「今蜀兵將遠近小路,盡皆塞斷;砍柴去處,盡放火燒絕;不知兵在何處。」

  操正疑惑間,又報張飛,魏延,分兵劫糧。操問曰:「誰敢敵張飛?」許褚曰:「某願往!」操令許褚引一千精兵,去陽平關路上護接糧草。解糧官接著,喜曰:「若非將軍到此,糧不得到陽平矣。」遂將車上的酒肉,獻與許褚。褚痛飲,不覺大醉,便乘酒興,催糧車行。解糧官曰:「日已暮矣,前褒州之地,山勢險惡,未可過去。」褚曰:「吾有萬夫之勇,豈懼他人哉!今夜乘著月色,正好使糧車行走。」

  許褚當先,橫刀縱馬,引軍前進。二更已後,往褒州路上而來。行至半路,忽山凹裏鼓角震天,一枝軍當住。為首大將,乃張飛也,挺矛縱馬,直取許褚。褚舞刀來迎,卻因酒醉,敵不住張飛;戰不數合,被飛一矛刺中肩膀,翻身落馬;軍士急忙救起,退後便走。張飛盡奪糧草車輛而回。

  卻說眾將保著許褚,回見曹操。操令醫士療治金瘡,一面親自提兵來與蜀兵決戰。玄德引軍出迎。兩陣對圓,玄德令劉封出馬。操罵曰:「賣履小兒,常使假子拒敵;吾若喚黃鬚兒來,汝假子為肉泥矣!」劉封大怒,挺鎗驟馬,逕取曹操。操令徐晃來迎,封詐敗而走。操引兵追趕,蜀兵營中,四下砲響,鼓角齊鳴。操恐有伏兵。急教退軍。曹兵自相踐踏,死者極多。奔回陽平關,方纔歇定,蜀兵趕到城下,東門放火,西門吶喊;南門放火,北門擂鼓。操大懼,棄關而走。蜀兵從後追襲。

  操正走之間,前面張飛引一枝兵截住,趙雲引一枝兵從背後殺來,黃忠又引兵從褒州殺來。操大敗。諸將保護曹操,奪路而走。方逃至斜谷界口,前面塵頭忽起,一枝兵到。操曰:「此軍若是伏兵,吾命休矣!」及兵將近,乃操次子曹彰也。

  彰字子文,少善騎射;膂力過人,能手格猛獸。操嘗戒之曰:「汝不讀書而好弓馬,此匹夫之勇,何足貴乎?」彰曰:「大丈夫當學衛青,霍去病,立功沙漠,長驅數十萬眾,縱橫天下;何能作博士耶?」操嘗問諸子之志。彰曰:「好為將。」操問:「為將何如?」彰曰:「披堅執銳,臨難不顧,身先士卒;賞必行,罰必信。」操大笑。建安二十三年,代郡,烏桓反,操令彰引兵五萬討之;臨行戒之曰:「『居家為父子,受事為君臣』。法不徇情,爾宜深戒。」彰到代北,身先戰陣,直殺至桑乾,北方皆平;因聞操在陽平關,故來助戰。
  操見彰至,大喜曰:「我黃鬚兒來,破劉備必矣」遂勒兵復回,於斜谷界口安營。有人報玄德,言曹彰到。玄德問曰:「誰敢去戰曹彰?」劉封曰:「某願往。」孟達又說要去。玄德曰:「汝二人同去,看誰成功。」各引兵五千來迎。劉封在先,孟達在後。曹彰出馬與封交戰,只三合,封大敗而回。孟達引兵前進,方欲交鋒,只見曹兵大亂。

  原來馬超,吳蘭,兩軍殺來,曹兵驚動。孟達引兵夾攻。馬超士卒,蓄銳日久,到此耀武揚威,勢不可當。曹兵敗走。曹彰正遇吳蘭,兩個交鋒,不數合,曹彰一戟刺吳蘭於馬下。三軍混戰。操收兵於斜谷界口紮住。操屯兵日久,欲要進兵,又被馬超拒守;欲收兵回,又恐被蜀兵恥笑;心中猶豫不決。適庖官進雞湯。操見碗中有雞肋,因而有感於懷。

  正沈吟間,夏侯惇入帳,稟請夜間口號。操隨口曰:「雞肋!雞肋!」惇傳令眾官,都稱「雞肋」。行軍主簿楊脩,見傳「雞肋」二字,便教隨行軍士,各收拾行裝,準備歸程。有人報知夏侯惇。惇大驚,遂請楊脩至帳中問曰:「公何收拾行裝?」脩:「以今夜號令,便知魏王不日將退兵歸也。雞肋者,食之無味,棄之可惜。今進不能勝,退恐人笑,在此無益,不如早歸。來日魏王必班師矣,故先收拾行裝,免得臨行慌亂。」夏侯惇曰:「公真知魏王肺腑也!」遂亦
收拾行裝。
  於是寨中諸將,無不準備歸計。當夜曹操心亂,不能穩睡,遂手提鋼斧,遶寨私行。只見夏侯惇寨內軍士,各準備行裝。操大驚,急回帳召惇問其故。惇曰:「主簿楊德祖,先知大王欲歸之意。」操喚楊脩問之,脩以雞肋之意對。操大怒曰:「汝怎敢造謠,亂我軍心!」喝刀斧手推出斬之,將首級號令於轅門外。 

  原來楊脩為人恃才放曠,數犯曹操之忌。操嘗造花園一所;造成,操往觀之,不置褒貶,只取筆於門上書一「活」字而去。人皆不曉其意。脩曰:「『門』內添『活』字,乃『闊』字也。丞相嫌園門闊耳。」於是再築牆圍。改造停當,又請操觀之。操大喜,問曰:「誰知吾意?」左右曰:「楊脩也。」操雖稱美,心甚忌之。

  又一日,塞北送酥一盒至。操自寫「一合酥」三字於盒上,置之案頭。修入見之,竟取匙與眾分食訖。操問其故,脩答曰:「盒上明書『一人一口酥,』豈敢違丞相之命乎?」操雖喜笑,而心惡之。

  操恐人暗中謀害己身,常分付左右:「吾夢中好殺人;凡吾睡著,汝等切勿近前。」一日,晝寢帳中,落被於地。一近侍慌取覆蓋。操躍起拔劍斬之,復上床睡;半晌而起,佯驚問:「何人殺吾近侍?」眾以實對。操痛哭,命厚葬之。人皆以為操果夢中殺人。惟脩知其意,臨葬時指而歎曰:「丞相非在夢中,君乃在夢中耳!」操聞而愈惡之。

  操第三子曹植,愛脩之才,常邀脩談論,終夜不息。操與眾商議,欲立植為世子。曹丕知之,密請朝歌長吳質入內府商議;因恐有人知覺,乃用大簏藏吳質於中,只說是絹匹在內,載入府中。脩知其事,逕來告操。操令人於丕府門伺察之。丕慌告吳質。質曰:「無憂也。明日用大簏裝絹,再入以惑之。」丕如其言,以大簏載絹入。使者搜看簏中,果絹也,回報曹操。操因疑脩譖害曹丕,愈惡之。

  操欲試曹丕,曹植之才幹。一日,令各出鄴城門;卻密使人分付門吏,令勿放出。曹丕先至。門吏阻之,丕只得退回。植聞知,問於脩。脩曰:「君奉王命而出,如有阻當者,竟斬之可也。」植然其言。及至門,門吏阻住。植叱曰:「吾奉王命,誰敢阻當!」立斬之。於是曹操以植為能。後有人告操曰:「此乃楊脩之所教也。」操大怒,因此亦不喜植。

  修又嘗為曹植作答教十餘條。但操有問,植即依條答之。操每以軍國之事問植,植對答如流,操心中甚疑。後曹丕暗買植左右,偷答教來告操。操見了大怒曰:「匹夫安敢欺我耶!」此時已有殺脩之心。今乃借惑亂軍心之罪殺之。修死年三十四歲。後人有詩嘆曰:
聰明楊德祖,世代繼簪纓。筆下龍蛇走,胸中錦繡成。閒談驚四座,捷對冠群英。身死因才誤,非關欲退兵。

  曹操既殺楊脩,佯怒夏侯惇,亦欲斬之。眾官告免。操乃叱退夏侯惇,下令來日進兵。次日,兵出斜谷界口,前面一軍相迎,為首大將乃魏延也。操招魏延歸降,魏延大罵。操令龐德出戰。

  二將正鬥間,曹寨內火起。人報馬超劫了中後二寨。操拔劍在手曰:「諸將退後者斬!」眾將努力上前。魏延詐敗而走,操方麾軍回戰馬超,自立馬於高阜處,看兩軍爭戰。忽一彪軍撞至面前,大叫:「魏延在此!」拈弓搭箭,射中曹操。操翻身落馬。延棄弓綽刀,驟馬上山坡來殺曹操。刺斜裏閃出一將,大叫:「休傷吾主!」視之,乃龐德也。德奮力向前,戰退魏延,保操前行。

  馬超兵已退。操帶傷歸寨。原來被魏延射中人中,折卻門牙兩個,急令醫士調治。方憶楊脩之言,隨將脩屍收回厚葬,就令班師;卻教龐德斷後。操臥於氈車之中,左右虎賁軍護衛而行。忽報斜谷山上兩邊火起,伏兵趕來。曹兵人人驚恐。正是:依稀昔日潼關厄,彷彿當年赤壁危。未知曹操性命如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

使用道具 舉報

Rank: 9Rank: 9Rank: 9

26#
發表於 2011-8-8 22:42:17 |只看該作者
第七十一回 占對山黃忠逸待勞‧據漢水趙雲寡勝眾   

趙雲展武藝‧救黃忠‧設空城‧破曹操

  卻說孔明分付黃忠:「你既要去,吾教法正助你。凡事計議而行。吾隨後撥人馬來接應。」黃忠應允,和法正領本部兵去了。孔明告玄德曰:「此老將不著言語激他,雖去不能成功。他今既去,須撥人馬前去接應。」乃喚趙雲將一枝人馬,從小路出奇兵接應:「黃忠若勝,不必出戰;倘忠有失,即去救應。」又遣劉封,孟達:「領三千兵於山中險要去處,多立旌旗,以壯我兵之聲勢,令敵人驚疑。」三人各自領兵去了。又差人往下辦,授計與馬超,令他如此而行。又差嚴顏往巴西閬中守隘,替張飛,魏延,來同取漢中。

  卻說張郃與夏侯尚來見夏侯淵,說:「天蕩山已失,折了夏侯德,韓浩。今聞劉備親自領兵來取漢中,可速奏魏王,早發精兵猛將,前來策應。」夏侯淵便差人報知曹洪。

  洪星夜前到許都市計畫,稟知曹操。操大驚,急聚文武商議發兵救漢中。長史劉曄進曰:「漢中若失,中原震動。大王休辭勞苦,必須親自征討。」操自悔曰:「恨當時不用卿言,以致如此!」忙傳令旨,起兵四十萬親征。時建安二十三年秋七月也。曹操兵分三路而進:前部先鋒夏侯惇,操自領中軍,使曹休押後。三軍陸續起行。操騎白馬金銨,玉帶錦衣。武士手執大紅羅銷金傘蓋。左右金瓜銀鉞,鐙棒戈矛。打日月龍鳳旌旗。護駕龍虎官軍二萬五千,分為五隊,每隊五千,按青黃赤白黑五色。旗旛甲馬,並依本色。光輝燦爛,極其雄壯。

  兵出潼關,操在馬上,望見一簇林木,極其茂盛,問近侍曰:「此何處也﹖」答曰:「此名藍田。林木之間,乃蔡邕莊也。今邕女蔡琰,與其夫董祀居此。」原來操與蔡邕相善。先時其女蔡琰,乃衛道玠之妻;後被北方擄去,於北地生二子,作胡笳十八拍,流入中原。操深憐之,使人持千金入北方贖之。左賢王懼操之勢,送蔡琰還漢。操乃以琰配董祀為妻。

  當日到莊前,因想起蔡邕之事,令軍馬先行,操引近侍百餘騎,到莊門下馬。時董祀出仕於外,止有蔡琰在家。琰聞操至,忙出迎接。操至堂,琰問卷起居畢,侍立於側。操偶見壁間懸一碑文圖軸,起身觀之,問於蔡琰。琰答曰:「此乃曹娥之碑也,昔和帝時,上虞有一巫者,名曹旴,能娑婆樂神;五月五日,醉舞舟中,墮江而死。其女年十四歲,遶江啼哭七晝夜,跳入波中;後五日,負父屍浮於江面;里人葬之江邊。上虞令度尚奏聞朝廷,表為孝女。度尚令邯鄲淳作文鐫碑以記其事。時邯鄲淳年方十三歲,文不加點,一揮而就,立石墓側,時人奇之。妾父蔡邕聞而往觀,時日已暮,乃於暗中以手摸碑文而讀之,索筆大書八字於其背。後人鐫石,並未鐫此八字。」曹操讀八字云:「黃絹幼婦,外孫虀臼。」操問琰曰:「汝解此意否﹖」琰曰:「雖先人遺筆,妾實不解其意。」操回顧眾謀士曰:「汝等解否﹖」眾皆不能答。於內一人出曰:「某已解其意。」操視之,乃主簿楊脩也。操曰:「卿且勿言,容吾思之。」遂辭了蔡琰,引眾出莊。上馬行三里,忽省悟,笑謂脩曰:「卿試言之。」脩曰:「此隱語耳。黃縜乃顏色之絲也。色傍加絲,是『絕』字。幼婦者,少女也。女傍少字,是『妙』字。外孫乃女之子也。女傍子字,是『好』字。虀臼乃五辛之器也。受傍辛字,是『辭』字。總而言之,是『絕妙好辭』四字。」操大驚曰:「正合孤意!」眾皆歎羡楊脩才識之敏。

  不一日,軍至南鄭。曹洪接著,備言張郃之事。操曰:「非郃之罪『勝負乃兵家常事』耳。」洪曰:「目今劉備使黃忠攻打定軍山,夏侯淵知大王兵至,固守未曾出戰。」操曰:「若不出戰,是示懦也。」便差人持節到定軍山,教夏侯淵進兵。劉瞱諫曰:「淵性太剛,恐中奸計。」操乃手書與之。使命持節到淵營。淵接入。使者出書,淵拆視之。略曰:「凡為將者,當以剛柔相濟,不可徒恃其勇。若但任勇,則是一夫之敵耳。吾今屯大軍於南鄭,欲觀卿之『妙才,』勿辱二字可也。」

  夏侯淵覽畢大喜,打發使命回訖,乃與張郃商議曰:「今魏王率大兵屯於南鄭,以討劉備。吾與汝久守此地,豈能建立功業﹖來日吾出戰,務要生擒黃忠。」張郃曰:「黃忠謀勇兼備,況有法正相助,不可輕敵。此間山路險峻,只宜堅守。」淵曰:「若他人建了功勞,吾與汝有何面目見魏王耶﹖汝只守山,吾去出戰。」遂下令曰:「誰敢出哨誘敵﹖」夏侯尚曰:「吾願往。」淵曰:「汝去出哨,與黃忠交戰,只宜輸,不宜贏。吾有妙計,如此如此。」尚受令,引三千軍離定軍山大寨前行。

  卻說黃忠與法正屯兵於定軍山口,累次挑戰,夏侯淵堅守不出;欲要進攻,又恐山路危險,難以料敵,只得據守。是日,忽報山上曹兵下來搦戰。黃忠恰待引兵出迎,牙將陳式曰:「將軍休動,某願當之。」

  忠大喜,遂令陳式引軍一千出山口列陣。夏侯尚兵至,遂與交鋒。不數合,尚詐敗而走。式趕去,行到半路,被兩山上擂石砲石,打將下來,不能前進。正欲回時,背後夏侯淵引兵突出,陳式不能抵當,被夏侯淵生擒回寨。部卒多降。有敗軍逃得性命,回報黃忠,說陳式被擒。忠慌與法正商議。正曰:「淵為人輕躁,恃勇少謀;可激勵士卒,拔寨前進,步步為營,誘淵來戰而擒之。此乃『反客為主』之法。」

  忠用其謀,將應有之物,盡賞三軍,歡聲滿谷,願效死戰。黃忠即日拔寨而進,步步為營;每營住數日,又進。淵聞知。欲出戰。張郃曰:「此乃反客為主之計,不可出戰;戰則有失。」淵不從,令夏侯尚領數千兵出戰,直到黃忠寨前。忠上馬提刀出迎,與夏侯尚交馬,只一合,生擒夏侯尚歸寨。餘皆敗走,回報夏侯淵。淵急使人到黃忠寨,言願將陳式來換夏侯尚。忠約定來日陣前相換。

  次日,兩軍皆到山谷闊處,布成陣勢。黃忠,夏侯淵,各立馬於本陣門旗之下。黃忠帶著夏侯尚,夏侯淵帶著陳式,各不與袍鎧,只穿蔽體薄衣。一聲鼓響,陳式,夏侯尚,各望本陣奔回。夏侯尚比及到陣門時,被黃忠一箭,射中後心。尚帶箭而回。淵大怒,驟馬逕取黃忠。忠正要激淵廝殺。兩將交馬,戰到二十餘合,曹營內忽然鳴金收兵。淵慌撥馬而回,被忠乘勢殺了一陣。淵回陣問押陣官:「為何鳴金﹖」答曰:「某見山凹中有蜀兵旗旛數處,恐是伏兵,故急招將軍回。」

  淵信其說,遂堅守不出。黃忠追到定軍山下,與法正商議。正以手指曰:「定軍山西,巍然有一座高山,四下皆是險道。此山足可下視定軍山之虛實。將軍若取得此山,定軍山只在掌中也。」忠仰見山頭稍平,山上有些少人馬。是夜二更,忠引軍士鳴金擊鼓,直殺上山頂。此山有夏侯淵部將杜襲把守,止有數百餘人。當時見黃忠大隊擁上,只得棄山而走。

  忠得了山頂,正與定軍山相對。法正曰:「將軍可守在半山,某居山頂。待夏侯淵兵至,吾舉白旗為號,將軍卻按兵勿動;待他倦怠無備,吾卻舉起紅旗,將軍便下山擊之:以逸待勞,必當取勝。」忠大喜,從其計。

  卻說杜襲引軍逃回,見夏侯淵,說黃忠奪了對山。淵大怒曰;「黃忠占了對山,不容我不出戰。」張郃諫曰:「此乃法正之謀也。將軍不可出戰,只宜堅守。」淵曰:「占了吾對山,觀吾虛實,如何不出戰﹖」郃苦諫不聽。淵分軍圍住對山,大罵挑戰。法正在山上舉起白旗;任從夏侯淵百般辱罵,黃忠只不出戰。午時以後,法正見曹兵倦怠,銳氣已墮,多下馬坐息,乃將紅旗招展。鼓角齊鳴,喊聲大震。黃忠一馬當先,馳下山來,猶如天崩地塌之勢。夏侯淵措手不及,被黃忠趕到麾蓋之下,大喝一聲,猶如雷吼。淵未及相迎,黃忠寶刀已落,連頭帶肩,砍為兩段。後人有詩讚黃忠曰:

  蒼頭臨大敵,皓首逞神威。力趁雕弓發,風迎雪刃揮。
  雄聲如虎吼,駿馬似龍飛。獻馘功勳重,開疆展帝畿。

  黃忠斬了夏侯淵,曹兵大潰,各自逃生。黃忠乘勢去奪定軍山,張郃領兵來迎。忠與陳式兩人夾攻,混殺一陣,張郃敗走。忽然山傍閃出一彪人馬,當住去路;為首一員大將,大叫:「常山趙子龍在此!」張郃大驚,引敗軍奪路,望定軍山而走。只見前面一枝兵來迎,乃杜襲也。襲曰:「今定軍山已被劉封,孟達奪了。」

  郃大驚,遂與杜襲引敗兵到漢水紮營;一面令人飛報曹操。操聞淵死,放聲大哭,方悟管輅所言:「三八縱橫,」乃建安二十四年也;「黃豬遇虎,」乃歲在己亥正月也;「定軍之南,」乃定軍山之南也;「傷折一股,」乃淵與操有兄弟之親情也。

  操令人尋管輅時,不知何處去了。操深恨黃忠,遂親統率大軍,來定軍山與夏侯淵報讎,令徐晃作先鋒。行到漢水,張郃,杜襲,接著曹操。二將曰:「今定軍山已失,可將米倉山糧草移於北山寨中屯積,然後進兵。」曹操依允。

  卻說黃忠斬了夏侯淵首級,來葭萌關上見玄德獻功。玄德大喜,加忠為征西大將軍,設宴慶賀。忽牙將張著來報說:「曹操自引大軍二十萬,來與夏侯淵報讎。目今張郃在米倉山搬運糧草,移於漢水北山腳下。」孔明曰:「今操引大兵至此,恐糧草不敷,故勒兵不進;若得一人深入其境,燒其糧草,奪其輜重,則操之銳氣挫矣。」黃忠曰:「老夫願當此任。」孔明曰:「操非夏侯淵之比,不可輕敵。」玄德曰:「夏侯淵雖是總帥,乃一勇夫耳,安及張郃﹖若斬得張郃,勝斬夏侯淵十倍也。」忠奮然曰:「吾願往斬之。」孔明曰:「你可與趙子龍同領一枝兵去;凡事計議而行,看誰立功。」黃忠應允便行。孔明就令張著為副將同去。雲謂忠曰:「今操引二十萬眾,分屯十營,將軍在主公前要去奪糧,非小可之事。將軍當用何策﹖」忠曰:「看我先去,如何﹖」雲曰:「等我先去。」忠曰:「我是主將,你是副將,如何爭先﹖」雲曰:「我與你都一般為主公出力,何必計較﹖我二人拈鬮,拈著的先去。」忠依允。當時黃忠拈著先去。雲曰:「既將軍先去,某當相助。可約定時刻。如將軍依時而還,某按兵不動;若將軍過時而不還,某即引軍來接應。」忠曰:「公言是也。」

  於是二人約定午時為期。雲回本寨,謂部將張翼曰:「黃漢升約定明日去奪糧草,若午時不回,我當往助。吾營前臨漢水,地勢危險;我若去時,汝可謹守寨柵,不可輕動。」張翼應諾。

  卻說黃忠回到寨中,謂副將張著曰:「我斬了夏侯淵,張郃喪膽;吾明日領命去劫糧草,只留五百軍守營。你可助吾。今夜三更,盡皆飽食;四更離營,殺到北山腳山下,先捉張郃,後劫糧草。」張著依令。當夜黃忠領人馬在前,張著在後,偷過漢水,直到北山之下。東方日出,見糧積如山。有些少軍士看守,見蜀兵到,盡棄而走。黃忠教馬軍一齊下馬,取柴堆於米糧之上。正欲放火。張郃兵到,與忠混戰一處。曹操聞知,急令徐晃接應。晃領兵前進,將黃忠困在垓心。張著引三百軍走脫,正要回寨,忽一枝兵撞出,攔住去路;為首大將,乃是文聘;後面曹兵又至,把張著圍住。

  卻說趙雲在營中,看看等到午時,不見忠回,急忙披桂上馬,引三千軍向前接應;臨行,謂張翼曰:「汝可堅守營寨。兩壁廂多設弓弩,以為準備。」

  翼連聲應諾。雲挺鎗驟馬直殺往前去。迎頭一將攔住,乃文聘部將慕容烈也,拍馬舞刀來迎趙雲;被雲手起一鎗刺死。曹兵敗走。雲直殺入重圍,又一枝兵截住;為首乃魏將焦柄。雲喝問曰:「蜀兵何在﹖」炳曰:「已殺盡矣!」雲大怒,驟馬一槍又刺死焦柄。殺散餘兵,直至北山之下,見張郃,徐晃,兩人圍住黃忠,軍士被困多時。雲大喊一聲,挺槍驟馬,殺入重圍;左衝右突,如入無人之境;那鎗渾身上下,若舞梨花;遍體紛紛,如飄瑞雪。

  張郃,徐晃,心驚膽戰,不敢迎戰。雲救出黃忠,且戰且走;所到之處,無人敢阻。操於高處望見,驚問眾將曰:「此何人也﹖」有識者告曰:「此乃常山趙子龍也。」操曰:「昔日當陽,長阪,英雄尚在!」急傳命曰:「所到之處,不許輕敵。」

  趙雲救了黃忠,殺透重圍,有軍士指曰:「東南上圍的,必是副將張著。」雲不回本寨,遂望東南殺來。所到之處,但見「常山趙雲」四字旗號,曾在當陽,長阪,知其勇者,互相傳說,盡皆逃竄。雲又救了張著。

  曹操見雲東衝西突,所向無前,莫敢迎敵,─救了黃忠,又救了張著,─奮然大怒,自領左右將士來趕趙雲。雲已殺回本寨。部將張翼接著,望見後面塵起,知是曹兵追來。即謂雲曰:「追兵漸近,可令軍士閉上寨門,上敵樓防護。」雲喝曰:「休閉寨門,汝豈不知吾昔在當陽,長阪時,單槍匹馬,覷曹兵八十三萬如草芥!今有軍有將,又何懼哉!」遂撥弓拏手於寨外壕中埋伏;將營內旗槍,盡皆倒偃;金鼓不鳴。雲匹馬單槍,立於營門之外。

  卻說張郃,徐晃,領兵追至蜀寨,天色已暮;見寨中偃旗息鼓,又見趙雲匹馬單槍,立於營外,寨門大開,二將不敢前進。正疑之間,曹操親到,急催督眾軍向前。眾軍聽令,大喊一聲,殺奔營前;見趙雲全然不動,曹兵翻身就回。趙雲把槍一招,壕中弓拏齊發。時天色昏黑,正不知蜀兵多少。操先撥馬回走。只聽得後面喊聲大震,鼓角齊鳴,蜀兵趕來。曹兵自相踐踏;擁到漢水河邊,落水死者,不知其數。趙雲,黃忠,張著,各引兵一枝,追殺甚急。

  操正奔走間,忽劉封,孟達,率二枝兵,從米倉山路殺來,放火燒糧草。操棄了北山糧草,忙回南鄭。徐晃,張郃,紮腳不住,亦棄本寨而走。趙雲占了曹寨,黃忠了糧草,漢水所得軍器無數,大獲勝捷,差人去報玄德。玄德遂同孔明前至漢水,問趙雲的部卒曰:「子龍如何廝殺﹖」軍士將子龍救黃忠拒漢水之事,細述一遍。玄德大喜,看了山前山後險峻之路,欣然謂孔明曰:「子龍一身都是膽也!」
後人有詩讚曰:

  昔日戰長阪,威風猶未減。突陣顯英雄,被圍施勇敢。
  鬼哭與神號,天驚並地慘。常山趙子龍,一身都是膽!

  於是玄德號子龍為虎威將軍,大勞將士,歡宴至晚。忽報曹操復遣大軍從斜谷小路而進,來取漢水。玄德笑曰:「操此來無能為也。我料必得漢水矣。」乃率兵於漢水之西以迎之。曹操命徐晃為先鋒,前來決戰。帳前一人出曰:「某深知地埋,願助徐將軍同去破蜀。」

  操視之,乃巴西,巖渠人也:姓王,名平,字子均;見充牙門將軍。操大喜,遂命王平為副先鋒,相助徐晃。操屯兵於定軍山北。徐晃,王平,引軍至漢水,晃令前軍渡水列陣。平曰:「軍若渡水,儻要急退,如之奈何﹖」晃曰:「昔韓信背水為陣,所謂『置之死地而後生』也。」平曰:「不然。昔者韓信料敵人無謀而用此計。今將軍能料趙雲,黃忠之意否﹖」晃曰:「汝可引步軍拒敵,看我引馬軍破之。」遂令搭起浮橋,隨即過河來戰蜀兵。正是:魏人妄意宗韓信,蜀相那知是子房?未知勝負如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

使用道具 舉報

Rank: 9Rank: 9Rank: 9

25#
發表於 2011-8-8 22:42:01 |只看該作者
第七十回 猛張飛智取瓦口隘‧老黃忠計奪天蕩山
  

趙雲與張飛受命為攻漢中先鋒

  卻說張郃部兵三萬,向分三寨,各傍山險:一名巖渠寨,一名蒙頭寨,一名蕩石寨。當日張郃於三寨中,各分軍一半,去取巴西,留一半守寨。早有探馬報到巴西,說張郃引兵來了。張飛急喚雷同商議。同曰:「閬中地惡山險,可以埋伏。將軍引兵出戰,我出奇兵相助,郃可擒矣。」

  張飛撥精兵五千與雷同去訖。飛自引兵一萬,離閬中三十里,與張郃兵相遇。兩軍排開,張飛出馬,單搦張郃。郃挺搶縱馬而出。戰到三十餘合,後軍忽然喊起。原來望見山背後有蜀兵旗旛,故此擾亂。張郃不敢戀戰,撥馬回走。張飛從後掩殺。前面雷同又引兵殺出。兩下夾攻,郃兵大敗。張飛,雷同,連夜追襲,直趕到巖渠山。張郃仍舊分兵守住三寨,多置擂木砲石,堅守不戰。張飛離巖渠十里下寨,次日引兵搦戰。郃在山上大吹大擂飲酒,並不下山。張飛令軍士大罵,郃只不出。飛只得還營。

  次日,雷同又去山下搦戰。郃又不出。雷同驅軍士上山,山上擂木石駮打將下來。雷同急退。蕩石,蒙頭,兩寨兵出,殺敗雷同。次日,張飛又去搦戰。張郃又不出。飛使軍人百般穢罵,邰在山上亦罵。張飛尋思,無計可施。相拒五十餘日,飛就在山前紮住大寨,每日飲酒;飲至大醉,坐於山前辱罵。

  玄德差人犒軍,見張飛終日飲酒,使者回報玄德。玄德大驚,忙來問孔明。孔明笑曰:「原來如此。軍前恐無好酒;成都佳釀極多,可將五十饔作三車裝,送到軍前與張將軍飲。」玄德曰;「吾弟自來飲酒失事,軍師何故反送酒與他﹖」孔明笑曰:「主公與翼德做了許多年兄弟,還不知其為人耶﹖翼德自來剛強,然前於收川之時,義釋嚴顏,此非勇夫所為也。今與張郃相拒五十餘日,酒醉之後,便坐山前辱罵,傍若無人;此非貪盃,乃敗張郃之計耳。」玄德曰:「雖然如此,未可託大。可使魏延助之。」孔明今魏延解酒赴軍前,車上各插黃旗,大書「軍前公用美酒」。

  魏延領命,解酒到寨中,見張飛,傳說主公賜酒,飛拜受訖,分付魏延,雷同各引一枝人馬,為左右翼;只看軍中紅旗起,便各進兵;教將酒擺列帳下,令軍士大開旗鼓而飲。有細作報上山來,張郃自來山頂觀望。見張飛坐於帳下飲酒,令二小卒於面前相撲為戲。郃曰:「張飛欺我太甚!」傳令今夜下山劫飛寨。令蒙頭,蕩石二寨,皆出為左右援。

  當夜張郃乘著月色微明,引軍從山側而下,逕到寨前。遙望張飛大明燈燭,正在帳中飲酒。張郃當先大喊一聲,山前擂鼓為助,直殺入中軍。但見張飛端坐不動。張郃驟馬到面前一鎗刺到,卻是一個草人。急勒馬回時,帳後連珠砲起。一將當先,攔住去路,睜圓環眼,聲如巨雷,乃張飛也;挺矛躍馬,直取張郃。

  兩將在火光中,戰到三五十合。張郃只盼兩寨來救,誰知兩寨救兵,已被魏延,雷同兩將殺退,就勢奪了二寨。張郃不見救兵,正沒奈何,又見山上火起,已被張飛後軍奪了寨柵。張郃三寨俱失,只得奔瓦口關去了。張飛大獲勝捷,報入成都。玄德大喜,方知翼德飲酒是計,只要誘張郃下山。

  卻說張郃退守瓦口關,三萬軍已折了二萬,遣人問曹洪求救。洪大怒曰:「汝不聽吾言,強要進兵,失了緊要隘口,卻又來求救!」遂不肯發兵,使人催督張郃出戰。郃心慌,只得定計,分兩軍去關口前山僻埋伏;分付曰:「我詐敗,張飛必然趕來,汝等就截其歸路。」

  當日張郃引軍前進,正遇雷同。戰不數合,張郃敗走,雷同趕來。兩軍齊出,截斷回路。張郃復回,刺雷同於馬下。敗軍回報張飛。飛自來與張郃挑戰,郃又詐敗,張飛不趕。郃又回戰,不數回,又敗走。張飛知是計,收軍回寨,與魏延商議曰:「張郃用埋伏計,殺了雷同,又要賺吾,何不將計就計﹖」延問曰:「如何﹖」飛曰:「我明日先引一軍前往,汝卻引精兵於後。待伏兵出,汝可分兵擊之。用車十餘乘,各藏柴草,寨住小路,放火燒之。吾乘勢擒張郃,與雷同報讎。」

  魏延領計。次日,張飛引兵前進。張郃兵又至,與張飛交鋒。戰到十合,郃又詐敗。張飛引馬步軍趕來,郃且戰且走。引張飛過山谷口,郃將後軍為前,復紮住營,與飛又戰。指望兩彪伏兵出,要圍困張飛。不想伏兵卻被魏延精兵到,趕入谷口,將車輛截住山路,放火燒車,山谷草木皆著,煙迷其徑,兵不得出。

  張飛只顧引軍衝突,張郃大敗,死命殺開條路,走上瓦口關,收聚殘兵,堅守不出。張飛和魏延,連日攻打關隘不下。飛見不濟事,把軍退二十里,卻和魏延引數十騎,自來兩邊哨探小路。忽見男女數人,各背小包,於山僻路攀藤附葛而走。飛於馬上用鞭指與魏延曰:「奪瓦口關,只在這幾個百姓的身上。」便喚軍士分付:「休要驚恐他,好生喚那幾個百姓來。」

  軍士連忙喚到馬前。飛用好言以安其心,問其何來。百姓告曰:「某等皆漢中居民,今欲還鄉,聽知大軍廝殺,塞閉閬中官道;今過蒼溪,從梓潼山,檜釿川入漢中,還家去。」飛曰:「這條路取瓦口關遠近若何﹖」百姓曰:「從梓潼山小路,卻是瓦口關背後。」

  飛大喜,帶百姓入寨中,與了酒食,分付魏延引兵扣關攻打,「我親自引輕騎出梓潼山攻關後。」便令百姓引路,選輕騎五百,從小路而進。

  卻說張郃為救軍不到,心中正悶。人報:「魏延在關下攻打。張郃披挂上馬,卻待下山,忽報:「關後四五路火起,不知何處兵來。」郃自領兵來迎。旗開處,早見張飛。郃大驚,急往小路而走,馬不堪行。後面張飛追趕甚急,郃棄馬上山,尋逕而逃,方得走脫。隨行只有十餘人,步行入南鄭,見曹洪。

  洪見張郃只剩十餘人,大怒曰:「吾教汝休去,汝取下文狀要去;今日折盡大兵,尚不自死,還來做甚!」喝令左右推出斬之。行軍司馬郭淮諫曰:「『三軍易得,一將難求』張郃雖然有罪,乃魏王所深愛者也,不可便誅。可再與五千兵逕取葭萌關,牽動其各處之兵,漢中自安矣。如不成功,二罪俱罰。」曹洪從之,又與兵五千,教張郃取葭萌關。郃領命而去。

  卻說葭萌關守將孟達,霍峻,知張郃兵來。霍峻只要堅守,孟達定要迎敵。引軍下關與張郃交鋒,大敗而回。霍峻急申文書到成都。玄德聞知,請軍師商議。孔明聚眾將於堂上,問曰:「今葭萌關緊急,必須閬中取翼德,方可退張郃也。」法正曰:「今翼德兵屯瓦口,鎮守閬中,亦是緊要之地,不可取回。帳中諸將內,選一人去破張郃。」孔明笑曰:「張郃乃魏之名將,非等閒可及。除非翼德,無人可當。」忽一人厲聲而出曰:「軍師何輕視眾人耶﹖吾雖不才,願斬張郃首級,獻於麾下。」

  眾視之,乃老將黃忠也。孔明曰:「漢升雖勇,爭奈年老,恐非張郃對手,」忠聽了,白鬚倒豎而言曰:「某雖老,兩臂尚開三石之弓,渾身還有千斤之力;豈不足敵張郃匹夫耶﹖」孔明曰:「將軍年近七十,如何不老﹖」忠趨步下堂,取架上大刀,輪動如飛;壁上硬弓,連拽折兩張。孔明曰:「將軍要去,誰為副將﹖」忠曰:「老將嚴顏,可同我去。但有疏虞,先納下這白頭。」玄德大喜,即時令黃忠,嚴顏,去與張郃交戰。趙雲諫曰:「今張郃親犯葭萌關,軍師休為兒戲。若葭萌關一失,益州危矣。何故以二老將當此大敵乎﹖」孔明曰:「汝以二人老邁,不能成事,吾料漢中必於此二人手內可得。」趙雲等各各晒笑而退。

  卻說黃忠,嚴顏到關上,孟達,霍峻見了,心中亦笑孔明欠調度:「是這般緊要去處,如何只教兩個老的來!」黃忠謂嚴顏曰:「你見諸人動靜麼﹖他笑我二人年老,今可立奇功,以服眾心。」嚴顏曰:「願聽將軍之令。」

  兩個商議定了,黃忠引軍下關,與張郃對陣:張郃出馬,見了黃忠,笑曰:「你許大年紀,猶不識羞,尚欲出戰耶!」忠怒曰:「豎子欺我年老!吾手中寶刀卻不老!」遂拍馬向前與郃決戰。二馬相交,約戰二十餘合,忽然背後喊聲起。原來是嚴顏從小路抄在張郃軍後。兩軍夾攻,張郃大敗。連夜趕去,張郃兵退八九十里。黃忠,嚴顏,收兵入寨,俱各按兵不動。曹洪聽知張郃輪了一陣,又欲見罪。郭淮曰:「張郃被逼,必投西蜀;今可遣將助之,就近監督,使不生外心。」

  曹洪從之,即遣夏侯惇之姪夏侯尚,並降將韓玄之弟韓浩,二人引五千兵,前來助戰。二將即時起行,到張郃寨中,問及軍情。郃言:「老將黃忠,甚是英雄;更有嚴顏相助,不可輕敵。」韓浩曰:「我在長沙知此老賊利害。他和魏延獻了城池,害吾親兄,今既相遇,必當報讎。」遂與夏侯尚,引新軍離寨前進。

  原來黃忠連日哨探,已知路徑。嚴顏曰:「此去有山名天蕩山。山中乃曹操屯糧積草之地。若取得那個去處,斷其糧草,漢中可得也。」忠曰:「將軍之言,正合吾意。可與吾如此如此。」嚴顏依計,自領一枝軍去了。

  卻說黃忠聽知夏侯尚,韓浩來,遂引軍馬出營。韓浩在陣前,大罵黃忠:「無義老賊!」拍馬挺槍,來取黃忠。夏侯尚便出夾攻。黃忠力戰二將,各鬥十餘合,黃忠敗走。二將趕二十餘里,奪了黃忠營寨。忠又草創一營。次日,夏侯尚,韓浩趕來,忠又出陣,戰數合,又敗走,二將又趕二十里,奪了黃忠營寨,喚張郃守後寨。郃來前寨諫曰:「黃忠連退二日,於中必有詭計。」夏侯尚叱張郃曰:「你如此膽怯,可知屢次戰敗!今再休多言,看吾二人建功!」

  張郃羞赧而退。次日,二將又戰,黃忠又敗退二十餘里;二將迤邐趕上。次日,二將兵出,黃忠望風而走,連敗數陣,直退在關上。二將扣關下寨,黃忠堅守不出。孟達暗暗發書,申報玄德,說「黃忠連敗數陣,今退在關上」玄德慌問孔明。孔明曰:「此乃老將驕兵之計也。」

  趙雲等不信。玄德差劉封來關上接應黃忠。忠與封相見,問劉封曰:「小將軍來助戰何意﹖」封曰:「父親得知將軍數敗,故差某來。」忠笑曰:「此老夫驕兵之計也。看今夜一陣,可盡復諸營,奪其糧食馬匹,此是借寨與彼屯輜重耳。今夜留霍峻守關,孟將軍可與我搬糧草奪馬匹。小將軍看我破敵。」

  是夜二更,忠引五千軍開關直下。原來夏侯尚,韓浩二將, 連日見關上不出,盡皆懈怠;被黃忠破寨直入,人不及甲,馬不及鞍,二將各自逃命而走,軍馬自相踐踏,死者無數。比及天明,連奪三寨。寨中丟下軍器鞍馬無數,盡教孟達搬運入關。黃忠催軍馬隨後而進。劉封曰:「軍士力困,可以暫歇。」忠曰:「『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﹖』」策馬先進,士卒皆努力向前張。郃軍,兵反被自家敗兵衝動,都屯紮不住望後而走,盡棄了許多柵寨,直奔至漢水傍。

  張郃尋見夏侯尚、韓浩。議曰:「此天蕩山,乃糧草之所;更接米倉山,亦屯糧之地;是漢中軍士養命之源。倘若疏失,是無漢中也。當思所以保之。」夏侯尚曰:「米倉山有吾叔夏侯淵分兵守護,那?怚膨筒w軍山,不必憂慮。天蕩山有吾兄夏侯德鎮守,我等宜往投之,就保此山。」

  於是張郃與二將連夜投天蕩山來,見夏侯德,具言前事。夏侯德曰:「吾此處屯十萬兵,你可引去,復取原寨。」郃曰:「只宜堅守,不可妄動。」忽聽山前金鼓大震,人報:「黃忠兵到。」夏侯德大笑曰:「老賊不諳兵法,只恃勇耳!」郃曰:「黃忠有謀,非止勇也。」德曰:「川兵遠涉而來,連日疲困。更兼深入敵境,此無謀也。」郃曰:「亦不可輕敵。且宜堅守。」韓浩曰:「願借精兵三千擊之,當無不克。」

  德遂分兵與浩下山。黃忠整兵來迎。劉封諫曰:「日已西沈矣,軍皆遠來勞困,且宜暫息。」忠笑曰:「不然;此天賜奇功,不取是逆天也。」言畢,鼓譟大進。韓浩引兵來戰。黃忠揮刀直取浩,只一合,斬浩於馬下。蜀兵大喊,殺上山來。張郃,夏侯尚,急引軍來迎。忽聽山後大喊,火光沖天而起,上下通紅。夏侯德提兵來救火時,正遇老將嚴顏,手起刀落,斬夏侯德於馬下。原來黃忠預先使嚴顏引軍埋伏於山僻去處,只等黃忠軍到,卻來放火柴草堆上一齊點著,烈燄飛騰,照耀山谷。

  嚴顏既斬夏侯德,從山後殺來。張郃,夏侯尚,前後不能相顧,只得棄天蕩山,望定軍山投奔夏侯淵去了。黃忠,嚴顏,守住天蕩山,捷音飛報成都。玄德聞之,眾將慶喜。法正曰:「昔曹操降張魯,定漢中,不因此勢以圖巴蜀,乃留夏侯淵,張郃,二將屯守,而自引軍北還,此失計也。今張郃新敗,天蕩失守,主公若乘此時,舉大兵親往征之,漢中可定也。既定漢中,然後練兵積粟,觀釁伺隙,進可討賊,退可自守。此天與之時,不可失也。」

  玄德,孔明,皆深然之,遂傳令趙雲,張飛為先鋒。玄德與孔明親自引兵十萬,擇日圖漢中;傳檄各處,嚴加提備。時建安二十三年,秋七月吉日。玄德大軍出葭萌關下營,召黃忠、嚴顏到寨,厚賞之。玄德曰:「人皆言將軍老矣,惟軍師獨知將軍之能。今果立奇功。但今漢中定軍山,乃南鄭保障,糧草積聚之所;若得定軍山,陽平一路,無足憂矣。將軍還敢取定軍山否﹖」

  黃忠慨然應諾,便要領兵前去。孔明急止之曰:「老將軍雖然英勇,然夏侯淵非張郃之比也。淵深通韜略,善曉兵機。曹操倚之為西涼藩蔽;先曾屯兵長安,拒馬孟起;今又屯兵漢中。操不託他人,而獨託淵者,以淵有將才也。今將軍雖勝張郃,未卜能勝夏侯淵。吾欲酌量著一人去荊州,替回關將軍來,方可敵之。」

  忠奮然答曰:「昔廉頗年八十,尚食斗米,肉十斤,諸侯畏其勇,不敢侵犯趙界,何況黃忠未及七十乎﹖軍師言吾老,吾今並不用副將,只將本部兵三千人去,立斬夏侯淵首級,納於麾下。」孔明再三不容。黃忠只是要去。孔明曰:「即將軍要去,吾使一人為監軍同去,若何﹖」正是:請將須行激將法,少年不若老年人。未知其人是誰,且看下文分解。

使用道具 舉報

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帖 登錄 | 立即註冊

Archiver|手機版|臺灣趙子龍文化協會

GMT+8, 2024-5-20 20:44 , Processed in 0.015370 second(s), 7 queries .

Powered by Discuz! X2

© 2001-2011 Comsenz Inc.

回頂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