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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雲在三國演義中的蹟 [複製鏈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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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表於 2011-8-8 22:36:39 |只看該作者
第三十一回 曹操倉亭破本初‧玄德荊州依劉表
  

趙雲隨劉備逆擊曹操軍團

  卻說曹操乘袁紹之敗,整頓軍馬,迤邐追襲。袁紹幅巾單衣,引八百餘旗,奔至黎陽北岸,大將蔣義渠出寨迎接。紹以前事訴與義渠,義渠乃招諭離散之眾。眾聞紹在,又皆蟻聚。軍勢復振,議還冀州。軍行之次,夜宿荒山。紹於帳中聞遠遠有哭聲,遂私往聽之。卻是敗軍相聚,訴說喪兄失弟,棄伴亡親之苦,個個搥胸大哭;皆曰:『若聽田豐之言,我等怎遭此禍!』紹大悔曰:『吾不聽田豐之言,致有此敗。吾今歸去,羞見此人。』逢紀因譖曰:『豐在獄中聞主公兵敗,撫掌大笑曰:『果不出吾之所料!』袁紹大怒曰:『豎儒怎敢笑我!我必殺之!』遂命使者齎寶劍先往冀州獄中殺田豐。

  卻說田豐在獄中。一日,獄吏來見豐曰:『與別駕賀喜。』豐曰:『何喜可賀?』獄吏曰:『袁將軍大敗而回,君必見重矣。』豐笑曰:『吾今死矣!』獄吏問曰:『人皆為君喜,君何言死也?』豐曰:『袁將軍外寬而內忌,不念忠誠。若勝而喜,猶能赦我;今戰敗則羞,吾不望生矣。』獄吏未信。忽使者齎劍至,傳袁紹命,欲取田豐之首,獄吏方驚。豐曰:『吾固知必死也。』獄吏皆流淚。豐曰:『大丈夫生於天地間,不識其主而事之,是無智也!今日受死,本無足惜!』乃自刎於獄中。後人有詩曰:

    昨朝沮授軍中死,今日田豐獄內亡。
    河北棟樑皆折斷,本初焉不喪家邦。

  田豐既死,聞者皆為歎惜。袁紹回冀州,心煩意亂,不理政事。其妻劉氏勸立後嗣。紹所生三子,長子袁譚,字顯思,出守青州,次子袁熙,字顯奕,出守幽州,三子袁尚,字顯甫,是袁後妻劉氏所生,生得形貌俊偉,紹甚愛之,因此留在身邊。自官渡兵敗之後,劉氏勸立尚為後嗣。紹乃與審配、逢紀、辛評、郭圖四人商議。原來審、逢二人,向輔袁尚,辛、郭二人,向輔袁譚。四人各為其主。當下袁紹謂四人曰:『今外患未息,內事不可不早定,吾將議立後嗣。長子譚為人性剛好殺,次子熙為人性懦難成。三子尚有英雄之表,禮賢敬士,吾欲立之,公等之意若何?』郭圖曰:『三子之中,譚為長,今又居外;主公若廢長立幼,此亂萌也。目今軍威稍挫,敵兵壓境,豈可復使父子兄弟自相爭亂耶?主公且理會拒敵之策,立嗣之事,毋容多議。』袁紹躊躇未決,忽報袁熙引兵六萬自幽州來,袁譚引兵五萬自青州來,外甥高幹亦引兵五萬自并州來,各至冀州助戰。紹喜,再整人馬來戰曹操。時操引得勝之兵,陳列於河上,有土人簞食壺漿以迎之。操見父老數人,鬚髮蓋白,乃命入帳中賜坐,問之曰:『老丈多少年紀?』答曰:『皆近百歲矣。』操曰:『吾軍士擾汝鄉,吾甚不安。』父老曰:『桓帝時,有黃星見於楚、宋之分,遼東人殷馗善曉天文,夜宿於此,對老漢等言:『黃星見於乾象,正照此間。後五十年,當有真人起於梁、沛之間。』今以年計之,整整五十年。袁本初重斂於民,民皆怨之。丞相興仁義之師,弔民伐罪,官渡一戰,破袁紹百萬之眾,正應當時殷馗之言兆,民可望太平矣。』操笑曰:『何敢當老丈所言?』遂取酒食絹帛賜老人而遣之,號令三軍:如有下鄉殺人家雞犬者,如殺人之罪。

  於是軍民震服。操亦心中暗喜,人報袁紹聚四州之兵,得二三十萬軍,至倉亭下寨。操提兵前進,下寨已定。次日,兩軍相對,各布成陣勢。操引諸將出陣,紹亦引三子一甥及文官武將出到陣前。操曰:『本初計窮力盡,何尚不思投降?直待刀臨項上,悔無及矣!』紹大怒,因顧眾將曰:『誰敢出馬?』袁尚欲於父前逞能,便舞雙刀,飛馬出陣,來往奔馳。操指問眾將曰:『此何人?』有識者答曰:『此袁紹三子袁尚也。』言未畢,一將挺槍早出。操視之,乃徐晃部將史渙也。兩騎相交,不三合,尚撥馬刺斜而走。史渙趕來,袁尚拈弓搭箭,翻身背射,正中史渙左目,墜馬而死。袁紹見子得勝,揮鞭一指,大隊人馬,擁殺過來混戰。大殺一場,各鳴金收軍還寨。操與諸將商議破紹之策。程昱獻‘十面埋伏’之計,勸操退軍於河上,伏兵十隊,誘紹追至河上,我軍無退路,必將死戰,可勝紹矣。操然其計,左右各分五隊:左一隊夏侯惇,二隊張遼,三隊李典,四隊樂進,五隊夏侯淵;右一隊曹洪,二隊張郃,三隊徐晃,四隊于禁,五隊高覽。中軍許褚為先鋒。次日,十隊先進,埋伏左右已定。至半夜,操令許褚引兵前進,偽作劫寨之勢。袁紹五寨人馬,一齊俱起。許褚回軍便走。袁紹引軍趕來,喊聲不絕;比及天明,趕至河上,曹軍無去路。操大呼曰:『前無去路,諸軍何不死戰?』眾軍回身奮力向前。許褚飛馬當先,力斬十數將。袁軍大亂。袁紹退軍急回,背後曹軍趕來。正行間,一聲鼓響,左邊夏侯淵,右邊高覽,兩軍衝出。袁紹聚三子一甥,死衝血路奔走,又行不到十里,左邊樂進,右邊于禁,殺出,殺得袁軍屍橫遍野,血流成渠。又行不到數里,左邊李典,右邊徐晃,兩軍截殺一陣。袁紹父子膽喪心驚,奔入舊寨,令三軍造飯,方欲待食,左邊張遼,右邊張郃,逕來衝寨。紹慌上馬,前奔倉亭,人馬困乏,欲待歇息,後面曹操大軍趕來,袁紹捨命而走。正行之間,右邊曹洪,左邊夏侯惇,擋住去路。紹大呼曰:『若不決死戰,必為所擒矣!』奮力衝突,得脫重圍。袁熙、高幹皆為箭傷。軍馬死亡殆盡。抱三子痛哭一場,不覺昏倒。眾人急救,紹口吐鮮血不止,歎曰:『吾自歷戰數十場,不意今日狼狽至此!此天喪吾也!汝等各回本州,誓與曹賊一決雌雄!』便教辛評、郭圖火急隨袁譚前往青州整頓;恐曹操犯境,令袁熙仍回幽州,高幹仍回并州,各去收拾人馬,以備調用。袁紹引袁尚等入冀州養病。令尚與審配、逢紀暫掌軍事。
  卻說曹操自倉亭大勝,重賞三軍,令人探察冀州虛實。細作回報:『紹臥病在床。袁尚、審配緊守城池。袁譚、袁熙、高幹皆回本州。』眾皆勸操急攻之,操曰:『冀州糧食極廣,審配又有機謀,未可急拔。現今禾稼在田,恐廢民業,姑待秋成後取之未晚。』正議間,忽荀□有書到,報說『劉備在汝南得劉辟、龔都數萬之眾。聞丞相提軍出征河北,乃令劉辟守汝南,備親自引兵乘虛來攻許昌。丞相可速回軍禦之。』操大驚,留曹洪屯兵河上,虛張聲勢;操自提大兵往汝南來迎劉備。

  卻說玄德與關、張、趙雲等引兵欲襲許都。行近穰山地面,正遇曹兵殺來,玄德便於穰山下寨。軍分三隊:雲長屯兵於東南角上,張飛屯兵於西南角上,玄德與趙雲於正南立寨。曹操兵至,玄德鼓譟而出。操布成陣勢,叫玄德打話。玄德出馬於門旗下。操以鞭指罵曰:『吾待汝為上賓,汝何背義亡恩?』玄德曰:『汝託名漢相,實為國賊!吾乃漢室宗親,奉天子密詔,來討反賊!』遂於馬上朗誦衣帶詔。操大怒,教許褚出戰。玄德背後趙雲,挺槍出馬。二將相交三十合,不分勝負。忽然喊聲大振,東南角上,雲長衝突而來。西南角上,張飛引軍衝突而來。三處一齊掩殺。曹軍遠來疲困,不能抵擋,大敗而走。玄德得勝回營。次日,又使趙雲搦戰。操兵旬日不出。玄德再使張飛搦戰,操兵亦不出。玄德愈疑。忽報龔都運糧至,被曹軍圍住,玄德急令張飛去救。忽又報夏侯惇引軍抄背後逕取汝南。玄德大驚曰:『若如此,吾前後受敵,無所歸矣!』急遣雲長救之。兩軍皆去。不一日,飛馬來報夏侯惇已打破汝南,劉辟棄城而走,雲長現今被圍。玄德大驚,又報張飛去救龔都,也被圍住了。玄德急欲回兵,又恐操兵後襲,忽報寨外許褚搦戰。玄德不敢出戰。候至天明,教軍士飽餐,步兵先起馬軍後隨,寨中虛傳更點。玄德等離寨約行數里,轉過土山,火把齊明,山頭上大呼曰:『休教走了劉備,丞相在此專等!』玄德慌尋路走。趙雲曰:『主公勿憂,但跟某來。』趙雲挺鎗躍馬,殺開條路,玄德摯雙股劍後隨。正戰間,許褚追至,與趙雲力戰。背後于禁、李典又到。玄德見勢危,落荒而走。聽得背後喊聲漸遠,玄德望深山僻路,單馬逃生。捱到天明,側首一彪軍衝出。玄德大驚,視之,乃劉辟引敗軍千餘騎,護送玄德家小前來;孫乾、簡雍、糜芳亦至,訴說『夏侯惇軍勢甚銳,因此棄城而走。曹兵趕來,幸得雲長當住,因此得脫。』玄德曰:『不知雲長今在何處?』劉辟曰:『將軍且行,卻再理會。』行到數里,一棒鼓響,前面擁出一彪人馬。當先大將,乃是張郃,大叫『劉備快下馬受降!』玄德方欲後退,只見山頭上紅旗麾動,一軍從山塢內擁出。為首大將,乃高覽也。玄德兩頭無路,仰天大呼曰:『天何使我受此窘極耶!事勢至此,不如就死!』欲拔劍自刎。劉辟急止之曰:『容某死戰,奪路救君。』言訖,便來與高覽交鋒。戰不三合,被高覽一刀砍於馬下。

  玄德正慌,方欲自戰,高覽後軍忽然自亂,一將衝陣而來。鎗起處,高覽翻身落馬,視之乃趙雲也。玄德大喜。雲縱馬挺鎗,殺散後隊,又來前軍獨戰張郃。郃與雲戰三十餘合,撥馬敗走。雲乘勢衝殺,卻被郃兵守住山隘,路窄不得出。正奪路間,只見雲長、關平、周倉引三百軍到。兩下相攻,殺退張郃,各出隘口,占住山險下寨。玄德使雲長尋覓張飛。原本張飛去救龔都,龔都已被夏侯淵所殺。飛奮力殺退夏侯淵,迤邐趕去。卻被樂進引軍圍住。雲長路逢敗軍,尋蹤而去,殺退樂進,與張飛同回見玄德。

  人報曹軍大隊趕來,玄德教孫乾等保護家小先行。玄德與關、張、趙雲在後,且戰且走。操見玄德去遠,收軍不趕。玄德敗軍不滿一千,狼狽而奔。前至一江,喚土人問之,乃漢江也。玄德權且安營。土人知是玄德,奉獻羊酒,乃聚飲於沙灘之上。玄德歎曰:『諸君皆有王佐之才,不幸跟隨劉備。備之命窘,累及諸君。今日身無立錐,誠恐有誤諸君。君等何不棄備而投明主,以取功名乎?』眾皆掩面而哭。雲長曰:『兄言差矣。昔日高祖與項羽爭天下,數敗於羽,後九里山一戰成功,而開四百年基業。勝負兵家之常,何可自隳其志?』孫乾曰:『成敗有時,不可喪志。此離荊州不遠。劉景升坐鎮九州,兵強糧足,且與公皆漢室宗親,何不往投之?』玄德曰:『但恐不容耳。』乾曰:『某願先往說之,使景升出漢境迎主公。』玄德大喜,便命孫乾星夜往荊州。到郡入見劉表,禮畢。劉表問曰:『公從而玄德,何故至此?』乾曰:『劉使君天下英雄,雖兵微將寡,而志欲匡扶社稷。汝南劉辟、龔都,素無親故,亦以死報之。明公與使君,同為漢室之冑;今使君新敗,欲往江東投孫仲謀。乾譖言曰:『不可背親而向疏。荊州劉將軍禮賢下士,歸之如水之投東,何況同宗乎?』因此使君特使乾先來拜見,唯明公命之。』表大喜曰:『玄德吾弟也。久欲相會,而不可得。今肯惠顧,實為幸甚。』蔡瑁譖曰:『不可,劉備先從呂布,後事曹操,近投袁紹,皆不克終,足可見其為人。今若納之,曹操必加兵於我,枉動干戈;不如斬孫乾之首,以獻曹操,操必重待主公也。』孫乾正色曰:『乾非懼死之人也。劉使君忠心為國,非曹操、袁紹、呂布等比。前此相從,不得已也。今聞劉將軍漢朝苗裔,誼切同宗,故千里相投。爾何獻讒而妒賢如此耶?』劉表聞言,乃叱蔡瑁曰:『吾主意已定,汝勿多言。』蔡瑁慚恨而出。劉表遂命孫乾先往報玄德,一面親自出郭三十里迎接。玄德見表,執禮甚恭。表亦相待甚厚。玄德引關、張等拜見劉表,表遂與玄德等同入荊州,分撥院宅居住。
  卻說曹操探知玄德已往荊州,投奔劉表,便欲引兵攻之。程昱曰:『袁紹未除,而遽攻荊襄,倘袁紹從北而起,勝負未可知矣。不如還兵許都,養軍蓄銳,待來年春暖,然後引兵先破袁紹,後取荊襄。南北之利,一舉可收也。』操然其言,遂提兵回許都,至建安八年,春正月,操復商議興兵。先差夏侯惇、滿寵鎮守汝南,以拒劉表;留曹仁、荀□守許都,親統大軍前赴官渡屯紮。

  且說袁紹自舊歲感冒吐血症候,今方稍愈,商議欲攻許都。審配諫曰:『舊歲官渡,倉亭之敗,軍心未振,尚當深溝高壘,以養軍民之力。』正議間,忽報曹操進兵官渡,來攻冀州。紹曰:『若候兵臨城下,將至河邊,然後拒敵,事已遲矣,吾當自領大軍出迎。』袁尚曰:『父親病體未痊,不可遠征。兒願提兵前往迎敵。』紹許之,遂使人往青州取袁譚,幽州取袁熙,并州取高幹,四路同破曹操。正是:纔向汝南鳴戰鼓,又從冀北動征顰。未知勝負如何,且聽下文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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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表於 2011-8-8 22:36:21 |只看該作者
第二十八回 斬蔡陽兄弟釋疑‧會古城主臣聚義   

趙雲與劉備宿命之重逢

  卻說關公同孫乾保二嫂向汝南進發,不想夏侯惇領三百余騎,從後追來。孫乾保車仗前行。關公回身勒馬按刀問曰:『汝來趕我,有失丞相大度。』夏侯惇曰:『丞相無明文傳報,汝於路殺人,又斬吾部將,無禮太甚!我特來擒你,獻與丞相發落!』言訖,便拍馬挺槍欲斗。

  只見後面一騎飛來,大叫:『不可與雲長交戰!』關公按轡不動。來使於懷中取出公文,謂夏侯惇曰:『丞相敬愛關將軍忠義,恐於路關隘攔截,故遣某特齎公文,遍行諸處。』惇曰:『關某於路殺把關將士,丞相知否?』來使曰:『此卻未知。』惇曰:『我只活捉他去見丞相,待丞相自放他。』關公怒曰:『吾豈懼汝耶!』拍馬持刀,直取夏侯惇。惇挺槍來迎。兩馬相交,戰不十合,忽又一騎飛至,大叫:『二將軍少歇!』惇停槍問來使曰:『丞相叫擒關某乎?』使者曰:『非也。丞相恐守關諸將阻擋關將軍,故又差某馳公文來放行。』惇曰:『丞相知其於路殺人否?』使者曰:『未知。』惇曰:『既未知其殺人,不可放去。』指揮手下軍士,將關公圍住。關公大怒,舞刀迎戰。兩個正欲交鋒,陣後一人飛馬而來,大叫:『雲長、元讓,休得爭戰!』眾視之,乃張遼也。二人各勒住馬。張遼近前言曰:『奉丞相鈞旨:因聞知雲長斬關殺將,恐於路有阻,特差我傳諭各處關隘,任便放行。』惇曰:『秦琪是蔡陽之甥。他將秦琪托付我處,今被關某所殺,怎肯干休?』遼曰:『我見蔡將軍,自有分解。既丞相大度,教放雲長去,公等不可廢丞相之意。』夏侯惇只得將軍馬約退。遼曰:『雲長今欲何往?』關公曰:『聞兄長又不在袁紹處,吾今將遍天下尋之。』遼曰:『既未知玄德下落,且再回見丞相,若何?』關公笑曰:『安有是理!文遠回見丞相,幸為我謝罪。』說畢,與張遼拱手而別。於是張遼與夏侯惇領軍自回。

  關公趕上車仗,與孫乾說知此事。二人并馬而行。行了數日,忽值大雨滂沱,行裝盡濕。遙望山岡邊有一所庄院,關公引著車仗,到彼借宿。庄內一老人出迎。關公具言來意。老人曰:『某姓郭,名常,世居於此。久聞大名,幸得瞻拜。』遂宰羊置酒相待,請二夫人於後堂暫歇。郭常陪關公、孫乾於草堂飲酒。一邊烘焙行李,一邊喂養馬匹。至黃昏時候,忽見一少年,引數人入庄,徑上草堂。郭常喚曰:『吾兒來拜將軍。』因謂關公曰:『此愚男也。』關公問何來。常曰:『射獵方回。』少年見過關公,即下堂去了。常流淚言曰:『老夫耕讀傳家,止生此子,不務本業,惟以游獵為事。是家門不幸也!』關公曰:『方今亂世,若武藝精熟,亦可以取功名,何雲不幸?』常曰:『他若肯習武藝,便是有志之人。今專務游蕩,無所不為:老夫所以憂耳!』關公亦為嘆息。

  至更深,郭常辭出。關公與孫乾方欲就寢,忽聞後院馬嘶人叫。關公急喚從人,卻都不應,乃與孫乾提劍往視之。只見郭常之子倒在地上叫喚,從人正與庄客□打。公問其故。從人曰:『此人來盜赤兔馬,被馬踢倒。我等聞叫喚之聲,起來巡看,庄客們反來□鬧。』公怒曰:『鼠賊焉敢盜吾馬!』恰待發作,郭常奔至告曰:『不肖子為此歹事,罪合萬死!奈老妻最憐愛此子,乞將軍仁慈寬挨訿』關公曰:『此子果然不肖,適才老翁所言,真知子莫若父也。我看翁面,且姑恕之。』遂分付從人看好了馬,喝散庄客,與孫乾回草堂歇息。

  次日,郭常夫婦出拜於堂前,謝曰:『犬子冒瀆虎威,深感將軍恩挨觜』關公令喚出:『我以正言教之。』常曰:『他於四更時分,又引數個無賴之徒,不知何處去了。』關公謝別郭常,奉二嫂上車,出了庄院,與孫乾并馬,護著車仗,取山路而行。不及三十里,只見山背後擁出百余人,為首兩騎馬:前面那人,頭裹黃巾,身穿戰袍;後面乃郭常之子也。黃巾者曰:『我乃天公將軍張角部將也!來者快留下赤兔馬,放你過去!』關公大笑曰:『無知狂賊!汝既從張角為盜,亦知劉、關、張兄弟三人名字否?』黃巾者曰:『我只聞赤面長髯者名關雲長,卻未識其面。汝何人也?』公乃停刀立馬,解開須囊,出長髯令視之。其人滾鞍下馬,腦揪郭常之子拜獻於馬前。關公問其姓名。告曰:『某姓裴,名元紹。自張角死後,一向無主,嘯聚山林,權於此處藏伏。今早這□來報:有一客人,騎一匹千里馬,在我家投宿。特邀某來劫奪此馬。不想卻遇將軍。』郭常之子拜伏乞命。關公曰:『吾看汝父之面,饒你性命!』郭子抱頭鼠竄而去。

  公謂元紹曰:『汝不識吾面,何以知吾名?』元紹曰:『離此二十里有一臥牛山。山上有一關西人,姓周,名倉,兩臂有千斤之力,板肋虯髯,形容甚偉;原在黃巾張寶部下為將,張寶死,嘯聚山林。他多曾與某說將軍盛名,恨無門路相見。』關公曰:『綠林中非豪杰托足之處。公等今後可各去邪歸正,勿自陷其身。』元紹拜謝。

  正說話間,遙望一彪人馬來到。元紹曰:『此必周倉也。』關公乃立馬待之。果見一人,黑面長身,持槍乘馬,引眾而至;見了關公,驚喜曰:『此關將軍也!』疾忙下馬,俯伏道傍曰:『周倉參拜。』關公曰:『壯士何處曾識關某來?』倉曰:『舊隨黃巾張寶時,曾識尊顏;恨失身賊黨,不得相隨。今日幸得拜見。愿將軍不棄,收為步卒,早晚執鞭隨鐙,死亦甘心!』公見其意甚誠,乃謂曰:『汝若隨我,汝手下人伴若何?』倉曰:『愿從則俱從;不愿從者,聽之可也。』於是眾人皆曰:『愿從。』關公乃下馬至車前稟問二嫂。甘夫人曰:『叔叔自離許都,於路獨行至此,歷過多少艱難,未嘗要軍馬相隨。前廖化欲相投,叔既卻之,今何獨容周倉之眾耶?我輩女流淺見,叔自斟酌。』公曰:『嫂嫂之言是也。』遂謂周倉曰:『非關某寡情,奈二夫人不從。汝等且回山切觠待我尋見兄長,必來相招。』周倉頓首告曰:『倉乃一粗莽之夫,失身為盜;今遇將軍,如重見天日,豈忍復錯過!若以眾人相隨為不便,可令其盡跟裴元紹去。倉只身步行,跟隨將軍,雖萬里不辭也!』關公再以此言告二嫂。甘夫人曰:『一二人相從,無妨於事。』公乃令周倉撥人伴隨裴元紹去。元紹曰:『我亦愿隨關將軍。』周倉曰:『汝若去時,人伴皆散;且當權時統領。我隨關將軍去,但有住扎處,便來取你。』元紹怏怏而別。

  周倉跟著關公,往汝南進發。行了數日,遙見一座山城。公問土人:『此何處也?』土人曰:『此名古城。數月前有一將軍,姓張,名飛,引數十騎到此,將縣官逐去,占住古城,招軍買馬,積草屯糧。今聚有三五千人馬,四遠無人敢敵。』關公喜曰:『吾弟自徐州失散,一向不知下落,誰想卻在此!』乃令孫乾先入城通報,教來迎接二嫂。

  卻說張飛在芒碭山切觠住了月余,因出外探聽玄德消息,偶過古城。入縣借糧;縣官不肯,飛怒,因就逐去縣官,奪了縣印,占住城池,權且安身。當日孫乾領關公命,入城見飛。施禮畢,具言:『玄德離了袁紹處,投汝南去了。今雲長直從許都送二位夫人至此,請將軍出迎。』張飛聽罷,更不回言,隨即披挂持矛上馬,引一千余人,徑出北門。孫乾驚訝,又不敢問,只得隨出城來。關公望見張飛到來,喜不自勝,付刀與周倉接了,拍馬來迎。只見張飛圓睜環眼,倒豎虎須,吼聲如雷,揮矛向關公便搠。關公大驚,連忙閃過,便叫:『賢弟何故如此?豈忘了桃園結義耶?』飛喝曰:『你既無義,有何面目來與我相見!』關公曰:『我如何無義?』飛曰:『你背了兄長,降了曹操,封侯賜爵。今又來賺我!我今與你拼個死活!』關公曰:『你原來不知!我也難說。現放著二位嫂嫂在此,賢弟請自問。』二夫人聽得,揭帘而呼曰:『三叔何故如此?』飛曰:『嫂嫂住著。且看我殺了負義的人,然後請嫂嫂入城。』甘夫人曰:『二叔因不知你等下落,故暫時棲身曹氏。今知你哥哥在汝南,特不避險阻,送我們到此。三叔休錯見了。』糜夫人曰:『二叔向在許都,原出於無奈。』飛曰:『嫂嫂休要被他瞞過了!忠臣寧死而不辱。大丈夫豈有事二主之理!』關公曰:『賢弟休屈了我。』孫乾曰:『雲長特來尋將軍。』飛喝曰:『如何你也胡說!他那里有好心,必是來捉我!』關公曰:『我若捉你,須帶軍馬來。』飛把手指曰:『兀的不是軍馬來也!』關公回顧,果見塵埃起處,一彪人馬來到。風吹旗號,正是曹軍。張飛大怒曰:『今還敢支吾麼?』挺丈八蛇矛便搠將來。關公急止之曰:『賢弟且住。你看我斬此來將,以表我真心。』飛曰:『你果
有真心,我這里三通鼓罷。便要你斬來將!』關公應諾。須臾,曹軍至。為首一將,乃是蔡陽,挺刀縱馬大喝曰:『你殺吾外甥秦琪,卻原來逃在此!吾奉丞相命,特來拿你!』關公更不打話,舉刀便砍。張飛親自擂鼓。只見一通鼓未盡,關公刀起處,蔡陽頭已落地。眾軍士俱走。關公活捉執認旗的小卒過來,問取來由。小卒告說:『蔡陽聞將軍殺了他外甥,十分忿怒,要來河北與將軍交戰。丞相不肯,因差他往汝南攻劉辟。不想在這里遇著將軍。』關公聞言,教去張飛前告說其事。飛將關公在許都時事細問小卒;小卒從頭至尾,說了一遍,飛方才信。

  正說間,忽城中軍士來報:『城南門外有十數騎來的甚緊,不知是甚人。』張飛心中疑慮,便轉出南門看時,果見十數騎輕弓短箭而來。見了張飛,滾鞍下馬。視之,乃糜竺、糜芳也。飛亦下馬相見。竺曰:『自徐州失散,我兄弟二人逃難回鄉。使人遠近打聽,知雲長降了曹操,主公在於河北;又聞簡雍亦投河北去了。只不知將軍在此。昨於路上遇見一伙客人,說有一姓張的將軍,如此模樣,今據古城。我兄弟度量必是將軍,故來尋訪。幸得相見!』飛曰:『雲長兄與孫乾送二嫂方到,已知哥哥下落。』二糜大喜,同來見關公,并參見二夫人。飛遂迎請二嫂入城。至衙中坐定,二夫人訴說關公歷過之事,張飛方才大哭,參拜雲長。二糜亦俱傷感。張飛亦自訴別後之事,一面設宴賀喜。

  次日,張飛欲與關公同赴汝南見玄德。關公曰:『賢弟可保護二嫂,暫住此城,待我與孫乾先去探聽兄長消息。』飛允諾。關公與孫乾引數騎奔汝南來。劉辟、龔都接著,關公便問:『皇叔何在?』劉辟曰:『皇叔到此住了數日,為見軍少,復往河北袁本初處商議去了。』關公怏怏不樂。孫乾曰:『不必憂慮。再苦一番驅馳,仍往河北去報知皇叔,同至古城便了。』關公依言,辭了劉辟、龔都,回至古城,與張飛說知此事。張飛便欲同至河北。關公曰:『有此一城,便是我等安身之處,未可輕棄。我還與孫乾同往袁紹處,尋見兄長,來此相會。賢弟可堅守此城。』飛曰:『兄斬他顏良、文醜,如何去得?』關公曰:『不妨。我到彼當見機而變。』遂喚周倉問曰:『臥牛山裴元紹處,共有多少人馬?』倉曰:『約有四五百。』關公曰:『我今抄近路去尋兄長。汝可往臥牛山招此一枝人馬,從大路上接來。』倉領命而去。

  關公與孫乾只帶二十余騎投河北來,將至界首,乾曰:『將軍未可輕入,只在此間暫歇。待某先入見皇叔,別作商議。』關公依言,先打發孫乾去了,遙望前村有一所庄院,便與從人到彼投宿。庄內一老翁攜杖而出,與關公施禮。公具以實告。老翁曰:『某亦姓關,名定。久聞大名,幸得瞻謁。』遂命二子出見,款留關公,并從人俱留於庄內。

  且說孫乾匹馬入冀州見玄德,具言前事。玄德曰:『簡雍亦在此間,可暗請來同議。』少頃,簡雍至,與孫乾相見畢,共議脫身之計。雍曰:『主公明日見袁紹,只說要往荊州,說劉表共破曹操,便可乘機而去。』玄德曰:『此計大妙!但公能隨我去否?雍曰:『某亦自有脫身之計。』商議已定。次日,玄德入見袁紹,告曰:『劉景升鎮守荊襄九郡,兵精糧足,宜與相約,共攻曹操。』紹曰:『吾嘗遣使約之,奈彼未肯相從。』玄德曰:『此人是備同宗,備往說之,必無推阻。』紹曰:『若得劉表,勝劉辟多矣。』遂命玄德行。紹又曰:『近聞關雲長已離了曹操,欲來河北;吾當殺之,以雪顏良、文醜之恨!』玄德曰:『明公前欲用之,吾故召之。今何又欲殺之耶?
且顏良、文醜比之二鹿耳,雲長乃一虎也:失二鹿而得一虎,何恨之有?』紹笑曰:『吾實愛之,故戲言耳。公可再使人召之,令其速來。』玄德曰:『即遣孫乾往召之可也。』紹大喜從之。玄德出,簡雍進曰:『玄德此去,必不回矣。某愿與偕往:一則同說劉表,二則監住玄德。』紹然其言,便命簡雍與玄德同行。郭圖諫紹曰:『劉備前去說劉辟,未見成事;今又使與簡雍同往荊州,必不返矣。』紹曰:『汝勿多疑,簡雍自有見識。』郭圖嗟呀而出。卻說玄德先命孫乾出城,回報關公;一面與簡雍辭了袁紹,上馬出城。行至界首,孫乾接著,同往關定庄上。關公迎門接拜,執手啼哭不止。關定領二子拜於草堂之前。玄德問其姓名。關公曰:『此人與弟同姓,有二子:長子關寧,學文;次子關平,學武。』關定曰:『今愚意欲遣次子跟隨關將軍,未識肯容納否?』玄德曰:『年几何矣?』定曰:『十八歲矣。』玄德曰:『既蒙長者厚意,吾弟尚未有子,今即以賢郎為子,若何?』關定大喜,便命關平拜關公為父,呼玄德為伯父。玄德恐袁紹追之,急收拾起行。關平隨著關公,一齊起身。關定送了一程自回。關公教取路往臥牛山來。正行間,忽見周倉引數十人帶傷而來。關公引他見了玄德。問其何故受傷,倉曰:『某未至臥牛山之前,先有一將單騎而來,與裴元紹交鋒,只一合,刺死裴元紹,盡數招降人伴,占住山寨。倉到彼招誘人伴時,止有這几個過來,余者俱懼怕,不敢擅離。倉不忿,與那將交戰,被他連勝數次,身中三槍。因此來報主公。』玄德曰:『此人怎生模樣?姓甚名誰?』倉曰:『極其雄壯,不知姓名。』於是關公縱馬當先,玄德在後,徑投臥牛山來。周倉在山下叫罵,只見那將全副披挂,持槍驟馬,引眾下山。玄德早揮鞭出馬大叫曰:『來者莫非子龍否?』那將見了玄德,滾鞍下馬,拜伏道旁。原來果然是趙子龍。玄德、關公俱下馬相見,問其何由至此。雲曰:『雲自別使君,不想公孫瓚不聽人言,以致兵敗自焚,袁紹屢次招雲,雲想紹亦非用人之人,因此未往。後欲至徐州投使君,又聞徐州失守,雲長已歸曹操,使君又在袁紹處。雲几番欲來相投,只恐袁紹見怪。四海飄零,無容身之地。前偶過此處,適遇裴元紹下山來欲奪吾馬,雲因殺之,借此安身。近聞翼德在古城,欲往投之,未知真實。今幸得遇使君!』玄德大喜,訴說從前之事。關公亦訴前事。玄德曰:『吾初見子龍,便有留戀不舍之情。今幸得相遇!』雲曰:『雲奔走四方,擇主而事,未有如使君者。今得相隨,大稱平生。雖肝腦涂地,無恨矣。』當日就燒毀山寨,率領人眾,盡隨玄德前赴古城。張飛、糜竺、糜芳迎接入城,各相拜訴。二夫人具言雲長之事,玄德感嘆不已。於是殺牛宰馬,先拜謝天地,然後遍勞諸軍。玄德見兄弟重聚,將佐無缺,又新得了趙雲,關公又得了關平、周倉二人,歡喜無限,連飲數日。後人有詩贊之曰:『當時手足似瓜分,信斷音稀杳不聞。今日君臣重聚義,正如龍虎會風雲。』時玄德、關、張、趙雲、孫乾、簡雍、糜竺、糜芳、關平、周倉部領馬步軍校共四五千人。玄德欲棄了古城去守汝南,恰好劉辟、龔都差人來請。於是遂起軍往汝南駐扎,招軍買馬,徐圖征進,不在話下。
  且說袁紹見玄德不回,大怒,欲起兵伐之。郭圖曰:『劉備不足慮。曹操乃勁敵也,不可不除。劉表雖據荊州,不足為強。江東孫伯符威鎮三江,地連六郡,謀臣武士極多,可使人結之,共攻曹操。』紹從其言,即修書遣陳震為使,來會孫策。正是:只因河北英雄去,引出江東豪杰來。未知其事如何,且聽下文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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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回 劉皇叔北海救孔融‧呂溫侯濮陽破曹操
  

趙雲為劉備軍團客將‧初次抗曹

  卻說獻計之人,乃東海朐縣人,姓糜,名竺,字子仲。此人家世富豪。嘗往洛陽買賣,乘車而回,路遇一美婦人,來求同載,竺乃下車步行,讓車與婦人坐。婦人請竺同載。竺上車端坐,目不邪視。行及數里,婦人辭去;臨別對竺曰:「我乃南方火德星君也,奉上帝勒,往燒汝家。感君相待以禮,故明告君。君可速歸,搬出財物。吾當夜來。」言訖不見。竺大驚,飛奔到家,將家中所有,疾忙搬出。是晚果然廚中火起,盡燒其屋。竺因此廣捨家財,濟貧拔苦。後陶謙聘為別駕從事。當日獻計曰:「某願親往北海郡,求孔融起兵救援;更得一人往青州田楷處求救:若二處軍馬齊來,操必退兵矣。」謙從之,遂寫書二封,問帳下誰人敢去青州求救。一人應聲願往。眾視之,乃廣陵人:姓陳,名登,字元龍。陶謙先打發陳元龍往青州去訖,然後命糜竺齎書赴北海,自己率眾守城,以備攻擊。

  卻說北海孔融,字文舉,魯國曲阜人也;孔子二十世孫,泰山都尉孔宙之子。自小聰明。年十歲時,往謁河南尹李膺,閽人難之,融曰:「我係李相通家。」及入見,膺問曰:「汝祖與吾祖何親?」融曰:「昔孔子曾問禮於老子,融與君豈非累世通家?」膺大奇之。少頃,太中大夫陳煒至。膺指融曰:「此奇童也。」煒曰:「小時聰明,大時未必聰明。」融即應聲曰:「如君所言,幼時必聰明者。」煒等皆笑曰:「此子長成,必當代之偉器也。」自此得名。後為中郎將,累遷北海太守。極好賓客,常曰:「座上客常滿,樽中酒不空:吾之願也。」在北海六年, 甚得民心。

  當日正與客坐,人報徐州糜竺至。融請入見,問其來意,竺出陶謙書,言:「曹操攻圍甚急,望明公垂救。」融曰:「吾與陶恭祖交厚,子仲又親到此,如何不去。只是曹孟德與我無讎,當先遣人送書解和。如其不從,然後起兵。」竺曰:「曹操倚仗兵威,決不肯和。」融教一面點兵,一面差人送書。正商議間,忽報黃巾賊黨管亥部領群寇數萬殺奔前來。孔融大驚,急點本部人馬,出城與賊迎戰。管亥出馬曰:「吾知北海糧廣,可借一萬石,即便退兵;不然,打破城池老幼不留!」孔融叱曰:「吾乃大漢之臣,守大漢之地,豈有糧米與賊耶!」管亥大怒,拍馬舞刀,直取孔融。融將宗寶挺鎗出馬;戰不數合,被管亥一刀,砍宗寶於馬下。孔融兵大亂,奔入城中。管亥分兵四面圍城,孔融心中鬱悶。糜竺懷愁,更不可言。

  次日,孔融登城遙望,賊勢浩大,倍添憂惱。忽見城外一人挺鎗躍馬殺入賊陣,左衝右突,如入無人之境,直到城下大叫:「開門!」孔融不識其人,不敢開門。賊眾趕到壕邊,那人回身連搠十數人下馬,賊眾倒退,融急命開門引入。其人下馬棄鎗,逕到城上,拜見孔融。融問其姓名對曰:「某東萊黃縣人也:覆姓太史,名慈,字子義。老母重蒙恩顧。某昨自遼東回家省親,知賊寇城,老母說:『屢受府君深恩,汝當往救。』某故單馬而來。」孔融大喜。原來孔融與太史慈,雖未識面,卻曉得他是個英雄。因他遠出,有老母住在離城二十里之外,融常使人遣以粟帛;母感融德,故特使慈來救。當下孔融重待太史慈,贈與衣甲鞍馬。慈曰:「某願借精兵一千,出城殺賊。」融曰:「君雖英勇,然賊勢甚盛,不可輕出。」慈曰:「老母感君厚德,特遣慈來;如不能解圍,慈亦無顏見母矣。願決一死戰。」融曰:「吾聞劉玄德乃當世英雄,若請得他來相救此圍自解;只無人可使耳。」慈曰:「府君修書,某當急往。」融喜,修書付慈。慈擐甲上馬,腰帶弓矢,手時鐵鎗,飽食嚴裝,城門開處,一騎飛出。近壕,賊將率眾來戰。慈連搠死數人,透圍而出。管亥知有人出城,料必是請救兵的,便自引數百騎趕來,八面圍定。慈倚住鎗,拈弓搭箭,八面射之,無不應弦落馬。賊眾不敢來追。

  太史慈得脫,星夜投平原來見劉玄德。施禮罷,具言孔北海被圍求救之事,呈上書札。玄德看畢,問慈曰:「足下何人?」慈曰:「某太史慈,東海之鄙人也。與孔融親非骨肉,比非鄉黨,特以氣誼相投,有分憂共患之意。今管亥暴亂,北海被圍,孤窮無告,危在旦夕。聞君仁義素著,能救人危急,故特令某冒鋒突圍,前來求救。」玄德斂容答曰:「孔北海知世間有劉備耶?」乃同雲長、翼德點精兵三千,往北海郡進發。管亥望見救軍來到,親自引兵迎敵;因見玄德兵少,不以為意。玄德與關、張、太史慈立馬陣前,管亥忿怒直出。太史慈卻待向前,雲長早出,直取管亥。兩馬相交,眾軍大喊;量管亥怎敵得雲長,數十合之間,青龍刀起,劈管亥於馬下。太史慈、張飛兩騎齊出,雙並舉,殺入賊陣。玄德驅兵掩殺。城上孔融望見太史慈與關、張趕殺賊眾,如虎入羊群,縱橫莫當,便驅兵出城。兩下夾攻,大敗群賊,降者無數,餘黨潰散。

  孔融迎接玄德入城,敘禮畢,大設筵宴慶賀。又引糜竺來見玄德,具言張闓殺曹嵩之事:「今曹操縱兵大掠,圍住徐州,特來求救。」玄德曰:「陶恭祖乃仁人君子,不意受此無辜之冤。」孔融曰:「公乃漢室宗親,今曹操殘害百姓,倚強欺弱,何不與融同往救之?」玄德曰:「備非敢推辭,奈兵微將寡,恐難輕動。」孔融曰:「融之欲救陶恭祖,雖因舊誼,亦為大義。公豈獨無仗義之心耶?」玄德曰:「既如此,請文舉先行,容備去公孫瓚處,借三五千人馬,隨後便來。」融曰:「公切勿失信。」玄德曰:「公以備為何如人也?聖人云:『自古皆有死,人無信不立。』劉備借得軍、或借不得軍,必然親至。」孔融應允,教糜竺先回徐州去報,融便收拾起程。太史慈拜謝曰:「慈奉母命前來相助,今幸無虞。有揚州刺史劉繇,與慈同郡,有書來喚,不敢不去。容圖再見。」融以金帛相酬,慈不肯受而歸。其母見之,喜曰:「我喜汝有以報北海也!」遂遣慈往揚州去了。

  不說孔融起兵。且說玄德離北海來見公孫瓚,且說欲救徐州之事。瓚曰:「曹操與君無讎,何苦替人出力?」玄德曰:「備已許人,不敢失信。」瓚曰:「我借與君馬步軍二千。」玄德曰:「更望借趙子龍一行。」瓚許之。玄德遂與關、張引本部三千人為前部,子龍引二千人隨後,往徐州來。

  卻說糜竺回報陶謙,言北海又請得劉玄德來助;陳元龍也回報青州田楷欣然領兵來救;陶謙心安。原來孔融、田楷兩路軍馬,懼怕曹兵勢猛,遠遠依山下寨,未敢輕進。曹操見路軍到,亦分了軍勢,不敢向前攻城。

  卻說劉玄德軍到,見孔融。融曰:「曹兵勢大,操又善於用兵,未可輕戰。且觀其動靜,然後進兵。」玄德曰:「但恐城中無糧,難以久持。備令雲長、子龍領軍四千,在公部下相助;備與張飛奔曹營,逕投徐州去見陶使君商議。」融大喜,會合田楷,為掎角之勢;雲長、子龍領兵兩邊接應。是日玄德、張飛引一千人馬殺入曹兵寨邊。正行之間,寨內一聲鼓響,馬軍步軍,如潮似浪,擁將出來。當頭一員大將乃是于禁,勒馬大叫:「何處狂徒!往那裏去!」張飛見了,更不打話,直取于禁。兩馬相交,戰到數合,玄德掣雙股劍麾兵大進,于禁敗走。張飛當前追殺,直到徐州城下。城上望見紅旗白字,大書「平原劉玄德」陶謙急令開門。玄德入城,陶謙接著,共到府衙。
禮畢,設宴相待,一壁勞軍。陶謙見玄德儀表軒昂,語言豁達,心中大喜,便命糜竺取徐州牌印,讓與玄德。玄德愕然曰:「公何意也?」謙曰:「今天下擾亂,王綱不振,公乃漢室宗親,正宜力扶社稷。老夫年邁無能,情願將徐州相讓。公勿推辭。謙當自寫表文,申奏朝廷。」玄德離席再拜曰:「劉備雖漢朝苗裔,功微德薄,為平原相猶恐不稱職;今為大義,故來相助;公出此言,莫非疑劉備有吞併之心耶?若舉此念,皇天不佑!」謙曰:「此老夫之實情也。」再三相讓,玄德那裏肯受。糜竺進曰:「今兵臨城下,且當商議退敵之策。待事平之日,再當相讓可也。」玄德曰:「備當遣書於曹操,勸令解和。操若不從,廝殺未遲。」於是傳檄三寨,且按兵不動;遣人齎書以達曹操。

  卻說曹操正在軍中,與諸將議事,人報徐州有戰書到。操拆而觀之,乃劉備書也。書略曰:「備自關外得拜君顏,嗣後天各一方,不及趨侍。向者,尊父曹侯,實因張闓不仁,以致被害,非陶恭祖之罪也。目今黃巾遺孽,擾亂於外;董卓餘黨,盤踞於內。願明公先朝廷之急,而後私讎;撤徐州之兵,以救國難:則徐州幸甚,天下幸甚!」曹操看書,大罵:「劉備何人,敢以書來勸我!且中間有譏諷之意!」命:「斬來使,一面竭力攻城!」郭嘉諫曰:「劉備遠來救援,先禮後兵,主公當用好言答之,以慢備心;然後進兵攻城,城可破也。」操從其言,款留來使,候發回書。正商議間,忽流星馬飛報禍事。操問其故,報說呂布已襲破兗州,進據濮陽。原來呂布自遭李、郭之亂,逃出武關,去投袁術;術怪呂布反覆不定,拒而不納。投袁紹,紹納之,與布共破張燕於常山;布自以為得志,傲慢袁紹手下將士。紹欲殺之,布乃去投張楊,楊納之。時龐舒在長安城中,私藏呂布妻小,送還呂布。李傕、郭汜知之,遂斬龐舒,寫書與張楊,教殺呂布;布因棄張楊去投張邈。恰好張邈弟張超引陳宮來見張邈。宮說邈曰:「今天下分崩,英雄並起,君以千里之眾,而反受制於人,不亦鄙乎!今曹操征東,兗州空虛,而呂布乃當世勇士,若與之共取兗州,霸業可圖也。」張邈大喜,便令呂布襲破兗州,隨據濮陽。止有鄄城、東阿、范縣三處,被荀彧、程昱設計死守得全,其餘俱破。曹仁屢戰,皆不能勝,特此告急。操聞報大驚曰:「兗州有失,使吾無家可歸矣,不可不亟圖之!」郭嘉曰:「主公正好賣個人情與劉備,退軍去復兗州。」操然之,即時答書與劉備,拔寨退兵。

  且說來使回徐州,入城見陶謙,呈上書札,言曹兵已退。謙大喜,差人請孔融、田楷、雲長、子龍等赴城大會。飲宴既畢,謙延玄德於上座,拱手對眾曰:「老夫年邁,二子不才,不堪國家重任。劉公乃帝室之胄,德廣才高,可領徐州。老夫情願乞閒養病。」玄德曰:「孔文舉令備來救徐州,為義也;今無端據而有之,天下將以備為無義人矣。」糜竺曰:「今漢室陵遲,海宇顛覆,樹功立業,正在此時。徐州殷富,戶口百萬,劉使君領此,不可辭也。」玄德曰:「此事決不敢應命。」陳登曰:「陶府君多病,不能視事,明公勿辭。」玄德曰:「袁公路四世三公,海內所歸,近在壽春,何不以州讓之?」孔融曰:「袁公路塚中枯骨,何足挂齒!今日之事,天與不取,悔不可追。」玄德堅執不肯。陶謙泣下曰:「君若捨我而去,我死不瞑目矣!」雲長曰:「既承陶公相讓,兄且權領州事。」張飛曰:「又不是我強要他的州郡;他好意相讓,何必苦苦推辭?」玄德曰:「汝等欲陷我於不義耶?」陶謙推讓再三,玄德只是不受。陶謙曰:「如玄德必不肯從,此間近邑,名小沛,足可屯軍。請玄德暫駐軍此邑,以保徐州,何如?」眾皆勸玄德留小沛,玄德從之。陶謙勞軍已畢,趙雲辭去,玄德執手揮淚而別。孔融、田楷亦各相別,引軍自回。玄德與關、張引本部軍來至小沛,修葺城垣,撫諭居 民。

  卻說曹操回軍,曹仁接著,言呂布勢大,更有陳宮為輔,兗州、濮陽已失,其鄄城、東阿、范縣三處,賴荀彧、程昱二人設計相連,死守城郭。操曰:「吾料呂布有勇無謀,不足慮也。」教且安營下寨,再作商議。呂布知曹操回兵,已過滕縣,召副將薛蘭、李封曰:「吾欲用汝二人久矣。汝可引軍一萬,堅守兗州。吾親自率兵,前去破曹。」二人應諾。陳宮急入見曰:「將軍棄兗州,欲何往乎?」布曰:「吾欲屯兵濮陽,以成鼎足之勢。」宮曰:「差矣:薛蘭必守兗州不住。此去正南一百八十里,泰山路險,可伏精兵萬人在彼。曹兵聞失兗州,必然倍道而進,待其過半,一擊可擒也。」布曰:「吾屯濮陽,別有良謀,汝豈知之!」遂不用陳宮之言,而用薛蘭守兗州而行。曹操兵行至泰山險路,郭嘉曰:「且不可進:恐此處有伏兵。」曹操笑曰:「呂布無謀之輩,故教薛蘭守兗州,自往濮陽;安得此處有埋伏耶?」教曹仁:「領一軍圍兗州,吾進兵濮陽,速攻呂布。」陳宮聞曹兵至近,乃獻計曰:「今曹兵遠來疲困,利在速戰,不可養成氣力。」布曰:「吾匹馬縱橫天下,何愁曹操!待其下寨,吾自擒之。」

  卻說曹操兵近濮陽,下住寨腳。次日引眾將出,陳兵於野。操立馬於門旗下,遙望呂布兵到。陣圓處,呂布當先出馬,兩邊排開八員健將:第一個雁門馬邑人:張,名遼,字文遠;第二個泰山華陰人:姓臧,名霸,字宣高;兩將又各引六員健將:郝萌、曹性、成廉、魏續、宋憲、侯成;布軍五萬,鼓聲大震。操指呂布而言曰:「吾與汝自來無讎,何得奪吾州郡?」布曰:「漢家城池,諸人有分,偏爾合得?」便叫臧霸出馬搦戰。曹軍內樂進出迎。兩馬相交,雙鎗齊舉。戰到三十餘合,勝負不分。夏侯惇拍馬便出助戰,呂布陣上張遼截住廝殺。惱得呂布性起,挺戟驟馬,衝出陣來,夏侯惇、樂進皆走。呂布掩殺,曹軍大敗,退三四十里。布自收軍。曹操輸了一陣,回寨與諸將商議。于禁曰:「某今日上山觀望,濮陽之西,呂布有一寨,約無多軍。今夜彼將謂我軍敗走,必不準備,可引兵擊之;若得寨,布軍必懼:此為上策。」操從其言,帶曹洪、李典、毛玠、呂虔、于禁、典韋六將,選馬步二萬人,連夜從小路進發。

  卻說呂布於寨中勞軍。陳宮曰:「西寨是個要緊去處,倘或曹操襲之,奈何?」布曰:「他今日輸了一陣,如何敢來?」宮曰:「曹操是極能用兵之人,須防他攻我不備。」布乃撥高順并魏續、侯成引兵往守西寨。 寨兵不能抵擋,四散奔走,曹操奪了寨。將及四更,高順方引軍到,殺將入來。曹操自引軍馬來迎,正逢高順,三軍混戰。將及天明,正西鼓聲大震,人報呂布自引軍來了。操棄寨而走。背後高順、魏續、侯成趕來,當頭呂布親自引軍來到。于禁、樂進雙戰呂布不住,操望北而行。山後一彪軍出:左有張遼,右臧霸。操使呂虔、曹洪戰之,不利,操望西而走。忽又喊聲大震,一彪軍至:郝萌、曹性、成廉、宋憲四將攔住去路。眾將死戰,操當先衝陣。梆子響處,箭如驟雨射將來。操不能前進,無計可脫,大叫:「誰人救我!」馬軍隊裏,一將踴出:乃典韋也——手挺雙鐵戟,大叫:「主公勿憂!」飛身下馬,插住雙戟,取短戟十數枝,挾在手中,顧從人曰:「賊來十步乃呼我!」遂放開腳步,冒箭前行。布軍數十騎追至,從人大叫:「十步矣!」韋日:「五步乃呼我!」從人又曰:「五步矣!」韋乃飛戟刺之,一戟一人墜馬,並無虛發,立殺十數人。眾皆奔走。韋復飛身上馬,挺一雙大鐵戟,衝殺入去。郝、曹、成、宋四將不能抵擋,各自逃去。典韋殺散敵軍,救出曹操,眾將隨後也到,尋路歸寨。看看天色傍晚,背後喊聲起處,呂布驟馬提戟趕來,大叫:「操賊休走
!」此時人困馬乏,大家面面相覷,各欲逃生。

正是:雖能暫把重圍脫,只怕難當勁敵追。不知曹操性命如何,且聽下文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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