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樓主: Kunt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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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雲在三國演義中的蹟 [複製鏈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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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表於 2011-8-8 22:41:00 |只看該作者
第六十一回 趙雲截江奪阿斗‧孫權遺書退老瞞   

趙雲二次救阿斗

   卻說龐統、法正二人,勸玄德就席間殺劉璋,西川唾手可得。玄德曰:「吾初入蜀中,恩信未立,此事決不可行。」二人再三說之,玄德只是不從。次日,復與劉璋宴於城中,彼此細敘衷曲,情好甚密,酒至半酣,龐統與法正商議曰:「事已至此,由不得主公了。」便教魏延登堂舞劍,乘勢殺劉璋,延遂拔劍進曰:「筵間無以為樂,願舞劍為戲。」龐統便呼眾武士入,列於堂下,只待魏延下手,劉璋手下諸將,見魏延舞劍筵前,又見階下武士手按刀靶,直視堂上,從事張任亦掣劍舞曰:「舞劍必須有對,某願與魏將軍同舞。」

   二人對舞於筵前。魏延目視劉封,封亦拔劍助舞,於是劉瑰、冷苞、鄧賢各掣劍出曰:「我等當群舞,以助一笑。」玄德大驚,急掣左右所佩之劍,立於席上曰:「吾兄弟相逢痛飲,並無疑忌,又非鴻門會上,何用舞劍?不棄劍者立斬!」劉璋亦叱曰:「兄弟相聚,何必帶刀?」命侍衛者盡去佩劍。眾皆紛然下堂。玄德喚諸將士上臺,以酒賜之,曰:「吾兄弟同宗骨肉,共議大事,並無二心。汝等勿疑。」諸將皆拜謝。劉璋執玄德之手而泣曰:「吾兄之恩,誓不敢忘!」二人歡飲至晚而散。玄德歸寨,責龐統曰:「公等奈何欲陷備於不義耶?今後斷勿為此。」統嗟歎而退。

   卻說劉璋歸寨,劉瑰等曰:「主公見今日席上光景乎?不如早回,免生後患。」劉璋曰:「吾兄劉玄德,非比他人。」眾將曰:「雖玄德無此心,他手下人皆欲併西川,以圖富貴。」璋曰:「汝等無間吾兄弟之情。」遂不聽,日與玄德歡敘。

   忽報張魯整頓兵馬,將犯葭萌關。劉璋便請玄德往拒之。玄德慨然領諾,即日引本部兵望葭萌關去了。眾將勸劉璋令大將緊守各處關隘,以防玄德兵變。璋初時不從,後因眾人苦勸,乃令白水都督楊懷,高沛二人,把守涪水關。劉璋自回成都。玄德到葭萌關,嚴禁軍士,廣施恩惠,以收民心。

   早有細作報入東吳。吳侯孫權會文武商議。顧雍進曰:「劉備分兵遠涉山險而去,未易往還。何不差一軍先截川口,斷其歸路,後盡起東吳之兵,一鼓而下荊襄?此不可失之機會也。」權曰:「此計大妙!」

   正商議間,忽屏後一人大喝而出曰:「進此計者可斬之!欲害吾女之命耶?」眾驚視之,乃吳國太也。國太怒曰:「吾一生唯有一女,嫁與劉備。今若動兵,吾女性命如何?」因叱孫權曰:「汝掌父兄之業,坐領八十一州,尚自不足,乃顧小利而不念骨肉!」孫權諾諾連聲,答曰:「老母之訓,豈敢有違!」遂叱退眾官。國太恨恨而入。孫權立於軒下,自思:「此機會一失,荊襄何日可得?」

   正沉吟間,只見張昭入問曰:「主公有何憂疑?」孫權曰:「正思適間之事。」張昭曰:「此極易也。今差心腹將一人,只帶五百軍,潛入荊州,下一封密書與郡主,只說國太病危,欲見親女,取郡主星夜回東吳。玄德平生只有一子,就教帶來。那時玄德定把荊州來換阿斗。如其不然,一任動兵,更有何礙?」權曰:「此計大妙!吾有一人,姓周名善,最有膽量;自幼穿房入戶,多隨吾兄。今可差他去。」昭曰:「切勿洩漏。只此便令起行。」

   於是密遣周善,將五百人,扮為客商,分作五船;更詐修國書,以備盤詰。船內暗藏兵器。周善領命,取荊州水路而來。船泊江邊,善自入荊州,令門吏報孫夫人。夫人命周善入,善呈上密書。夫人見說國太病危,灑淚動問。周善拜訴曰:「國太好生病重,旦夕只是思念夫人。倘去得遲,恐不能相見。就教夫人帶阿斗去見一面。」夫人曰:「皇叔引兵遠出,我今欲回,須使人知會軍師,方可以行。」周善曰:「若軍師回言道:『須報知皇叔,候了回命,方可下船』,如之奈何?」夫人曰:「若不辭而去,恐有阻當。」周善曰:「大江之中,已準備下船隻。只今便請夫人上車出城。」

   孫夫人聽知母病危,如何不慌;便將七歲孩兒阿斗,載在車中;隨行帶三十餘人,各跨刀劍上馬離荊州城,便來江邊上船。府中人欲報時,孫夫人已到沙頭鎮,下在船中了。

   周善方欲開船,只聽得岸上有人大叫:「且休開船,容與夫人餞行!」視之,乃趙雲也。原來趙雲巡哨方回,聽得這個消息,吃了一驚,只帶四五騎旋風般沿江趕來。周善手執長戈,大喝曰:「汝何人,敢當主母!」叱令軍士一齊開船,各將軍器出來,排列在船上。風順水急,船皆隨流而去。趙雲沿江趕叫:「任從夫人去。只有一句話拜稟。」

   周善不睬,只催船速進。趙雲沿江趕到十餘里,忽見江灘斜攬一隻漁船在那裡。趙雲棄馬執槍,跳上漁船。只兩人駕船前來,望著夫人所坐大船追趕。周善教軍士放箭。趙雲以槍撥之,箭皆紛紛落水。離大船懸隔丈餘,吳兵用槍亂刺。趙雲棄槍在小船上,掣所佩「青釭劍」在手,分開槍搠,望吳船湧身一跳,早登大船。吳兵盡皆驚倒。

   趙雲入艙中,見夫人抱阿斗於懷中,喝趙雲曰:「何故無禮!」雲插劍聲喏曰:「主母欲何往?何故不令軍師知會?」夫人曰:「我母親病在危篤,無暇報知。」雲曰:「主母探病,何故帶小主人去?」夫人曰:「阿斗是吾子,留在荊州,無人看覷。」雲曰:「主母差矣:主人一生,只有這點骨血。小將在當陽長阪坡百萬軍中救出。今日夫人卻抱將去,是何道理?」夫人怒曰:「量汝只是帳下一武夫,安敢管我家事!」雲曰:「夫人要去便去,只留下小主人。」夫人喝曰:「汝半路輒入船中,必有反意!」雲曰:「若不留下小主人,縱然萬死,亦不敢放夫人去。」

   夫人喝侍婢向前揪捽,被趙雲推倒,就懷中奪了阿斗,抱出船頭上。欲要傍岸,又無幫手;欲要行兇,又恐礙於道理;進退不得。夫人喝侍婢奪阿斗,趙雲一手抱定阿斗,一手仗劍,人不敢近。周善在後艄挾住舵,只顧放船下水。風順水急,望中流而去。趙雲孤掌難鳴,只護得阿斗,安能移舟傍岸?

   正在危急,忽見下流頭港內一字兒排出十餘隻船來,船上麾旗擂鼓。趙雲自思:「今番中了東吳之計!」只見當頭船上一員大將,手執長矛,高聲大叫:「嫂嫂留下姪兒!」原來張飛巡哨,聽得這個消息,急來油江夾口,正撞著吳船,急忙截住。

   當下張飛提劍跳上吳船。周善見張飛上船,提刀來迎,被張飛手起一劍砍倒,提頭擲於孫夫人前。夫人大驚曰:「叔叔何故無禮?」張飛曰:「嫂嫂不以俺哥哥為重,私自歸家,這便無禮!」夫人曰:「吾母病重,甚是危急。若等你哥哥回來,須誤了我事。若你不放我回去,我情願投江而死!」

   張飛與趙雲商議:「若逼死夫人,非為臣下之道。只護著阿斗過船去罷。」乃謂夫人曰:「俺哥哥大漢皇叔,也不辱沒嫂嫂。今日相別,若思哥哥恩義,早早回來。」說罷,抱了阿斗,自與趙雲回船,放孫夫人五隻船去了。

後人有詩讚子龍曰:
   昔年救主在當陽,今日飛身向大江。
   船上吳兵皆膽裂,子龍英勇世無雙!

又有詩讚翼德曰:
   長阪橋邊怒氣騰,一聲虎嘯退曹兵。
   今朝江上扶危主,青史應傳萬載名。

   二人歡喜回船。行不數里,孔明引大隊船隻接來。見阿斗已奪回,大喜。三人並馬而歸。孔明自申文書往葭萌關,報知玄德。

   卻說孫夫人回吳,具說張飛與趙雲殺了周善,截江奪了阿斗。孫權大怒曰:「今吾妹已歸,與彼不親,殺周善之讎,如何不報!」喚集文武商議,起軍攻取荊州。

   正商議調兵,忽報曹操起軍四十萬來報赤壁之讎。孫權大驚,且按下荊州,商議拒敵曹操。人報「長史張紘辭疾回家,今已病故,有哀書上呈。」權拆視之,書中勸孫權遷秣陵,言秣陵山川有帝王之氣,可速遷於此,以為萬世之業。

   孫權覽書哭謂眾家曰:「張子網勸我遷居秣陵陵,吾如何不從?」即命遷治建業,築石頭城。呂蒙進曰:「曹操兵來,何於濡須水口築塢以拒之。」諸將皆曰:「上岸擊賊,跌足入船,何用築城?」蒙曰:「兵有利鈍,戰無必勝。如猝然遇敵,步騎相促,人尚不暇及水,何能入船乎?」權曰:「『人無遠慮,必有近憂』。子明之見甚遠。」便差軍數萬築濡須塢。曉夜併工,刻期告竣。

   卻說曹操在許都,威福日甚。長史董昭進曰:「自古以來,人臣未有如丞相之功者。雖周公,呂望,莫可乃也。櫛風沐雨,三十餘年,掃蕩群凶,與百姓除害,使漢室復存,豈可與諸臣宰同列乎?合受魏公之位,加『九錫』以彰功德。」你道那「九錫」:一,車馬;二,衣服;三,樂縣;四,朱戶;五,納陛;六,虎賁;七,鈇鉞;八,弓矢;九,秬鬯圭瓚;侍中荀彧曰:「不可。丞相本興義兵,匡扶漢室,當秉忠貞之志,守謙退之節。君子愛人以德,不宜如此。」曹操聞言,勃然變色。董昭曰:「豈可以一人而阻眾望?」遂上表請尊操為魏公,加九錫。荀彧歎曰:「吾不想今日見此事!」

   操聞深恨之,以為不助己也。建安十七年冬十月,曹操興兵下江南,就命荀彧同行。彧已知操有殺己之心,託病止於壽春。忽曹操使人送飲食一盒至。盒上有操親筆封記。開盒視之,並無一物。彧會其意,遂服毒而亡。年五十歲。後人有詩歎曰:文若才華天下聞,可憐失足在權門。後人漫把留侯比,臨歿無顏見漢君。

   其子荀惲,發哀書報曹操。操甚懊悔,命厚葬之,諡日敬侯。

   且說曹操大軍至濡須,先差曹洪領三萬鐵甲馬軍,哨至江邊。回報云:「遙望沿江一帶,旗旛無數,不知兵聚何處。」操放心不下,自領兵前進,就濡須口排開軍陣。操領百餘人上山坡,遙望戰船,各分隊伍,依次排列。旗分五色,兵器鮮明。當中大船上青羅傘下,坐著孫權。左右文武,侍立兩傍。操以鞭指曰:「生子當如孫仲謀!若劉景升兒子豚犬耳!」

   忽一聲響動,南船一齊飛奔過來。濡須塢內又一軍出,衝動曹兵。曹操軍馬退後便走,止喝不住。忽有千百騎趕到山邊,為首馬上一人,碧眼紫髯。眾人認得正是孫權。權自引一隊馬軍來擊曹操。操大驚,急回馬時,東吳大將韓當,周泰兩騎馬直衝將上來。操背後許褚縱馬舞刀,敵住二將,曹操得脫歸寨。許褚與二將戰三十合方回。操回寨,重賞許褚,責罵眾將:「臨敵先退,挫吾銳氣!後若如此,盡皆斬首!」

   是夜三更時分,忽寨外喊聲大震。操急上馬,見四下裏火起,卻被吳兵劫入大寨。殺至天明,曹兵退五十餘里下寨。操心中鬱悶,閒看兵書。程昱曰:「丞相既知兵法,豈不知『兵貴神速』乎?丞相起兵,遷延日久,故孫權得以準備。夾濡須水口為塢,難於攻擊。不若且退兵回許都,別作良圖。」

   操不應。程昱出。操伏几而臥,忽聞潮聲洶湧,如萬馬爭奔之狀。操急視之,見大江中推出一輪紅日,光華射目;仰望天上,又有兩輪太陽對照。忽見江心那輪紅日,直飛起來,墜於寨前山中,其聲如雷。猛然驚覺,原來在帳中做了一夢。帳前軍報道午時。曹操教備馬,引五十餘騎,逕奔出寨。至夢中所見落日山邊,正看之間,忽見一簇人馬,當先一人,金盔金甲。操視之,乃孫權也。

   權見操至,也不慌忙,在山上勒住馬,以鞭指操曰:「丞相坐鎮中原,富貴已極,何故貪心不足,又來侵我江南?」操答曰:「汝為臣下,下尊王室。吾奉天子詔,特來討汝!」孫權笑曰:「此言豈不羞乎?天下豈不知你挾天子,令諸侯?吾非不尊漢朝,正欲討汝以正國家耳!」

   操大怒,叱諸將上山捉孫權。忽一聲鼓響,山背後兩彪軍出:右邊韓當,周泰,左邊陳武,潘璋。四員將帶三千弓弩手亂射,矢如雨發。操急引眾將回走。背後四將趕來甚急。趕到半路,許褚引眾虎衛軍敵住,救回曹操。吳兵齊奏凱歌,回濡須去了。

   操還營自思:「孫權非等閒人物。紅日之應,久後必為帝王。」於是心中有退兵之意。又恐東吳恥笑,進退未決。兩邊又相拒了月餘,戰了數場,互相勝負。直至來年正月,春雨連綿,水港皆滿,軍士多在泥水之中,困苦異常。操心甚憂。當日正在寨中,與眾謀士商議。或勸操收兵;或云目今春暖,正好相持,不可退歸。操猶豫未決。忽報東吳有使齎書到。操啟視之。書略曰:「孤與丞相,彼此皆漢朝臣宰。丞相不思報國安民,乃妄動干戈,殘虐生靈,豈仁人之所為哉?即日春水方生,公當速去。如其不然,復有赤壁之禍矣。公宜自思焉。」

   書背後又批兩行云:「足下不死,孤不得安。」曹操看畢,大笑曰:「孫仲謀不欺我也。」重賞來使,遂下令班師,命廬江太守朱光,鎮守皖城,自引大軍回許昌。孫權亦收軍回秣陵。權與眾將商議:「曹操雖然北去,劉備尚在葭萌關未還。何不引拒曹操之兵,以取荊州?」張昭獻計曰:「且未可動兵。某有一計,使劉備不能再還荊州。」正是:孟德雄兵方退北,仲謀壯志又圖南。不知張昭說出甚計來,且看下文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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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三回 諸葛亮痛哭龐統‧張翼德義釋嚴顏
  

趙雲奉命為攻蜀水路先鋒

   卻說法正與那人相見,各撫掌而笑。龐統問之,正曰:「此公乃廣漢人,姓彭,名羕,字永言,蜀中豪傑也。因直言觸忤劉璋,被璋鉗為徒隸,因此短髮。」統乃以賓禮待之,問羕從何而來。羕曰:「吾特來救汝數萬人性命。見劉將軍方可說。」法正忙報玄德。玄德親自謁見,請問其故。羕曰:「將軍有多少軍馬在前寨?」玄德實告:「有黃忠,魏延在彼。」羕曰:「為將之道,豈可不知地理乎?前寨靠涪江,若決動江水,前後以兵塞之,一人無可逃也。」玄德大悟。彭羕曰:「罡星在西方,太白臨於此地,當有不吉之事,切宜慎之。」玄德即拜彭羕為幕賓,使人密報魏延,黃忠,教朝幕用心巡警,以防決水。黃忠,魏延商議:「二人各輪一日;如遇敵軍到來,互相通報。」

  卻說冷苞見當夜風雨大作,引了五千軍,逕循江邊而進,安排決江,只聽得後面喊聲大起。冷苞知有準備,急急回軍。後面魏延引軍趕來,川兵自相踐踏。冷苞正奔走間,撞著魏延。交馬不數合,被魏延活捉去了。比及吳蘭,雷同來接應時,又被黃忠一軍殺來。魏延解冷苞到涪關。玄德責之曰:「吾以仁義相待,放汝回去,何敢背我!今次難饒!」將冷苞推出斬之,重賞魏延。玄德設宴款待彭羕。忽報荊州諸葛亮軍師特遣馬良奉書至此。玄德召入問之。馬良禮畢曰:「荊州平安,不勞主公憂念。」遂呈上軍師書信。玄德拆書觀之,略云:「亮夜算太乙數,今年歲次癸亥,罡星在西方;又觀乾象,太白臨於雒城之分,主將帥身上多凶少吉。切宜謹慎。」

  玄德看了書,便教馬良先回。玄德曰:「吾將回荊州,去論此事。」龐統暗思:「孔明怕我取了西州成了功,故意將此書相阻耳。」乃對玄德曰:「統亦算太乙數,已知罡星在西,應主公合得西川,別不主凶事。統亦占天文,見太白臨於雒城,先斬蜀將冷苞,已應凶兆矣。主公不可疑心,可急進兵。」

  玄德見龐統再三催促,乃引軍前進。黃忠同魏延接入寨去。龐統問法正曰:「前至雒城,有多少路?」法正畫地作圖。玄德取張松所遺圖本對之,並無差錯。法正言:「山北有條有大路,正取雒城東門;山南有條小路,卻取雒城西門。兩條路俱可進兵。」龐統謂玄德曰:「統令魏延為先鋒,取南小路而進;主公令黃忠作先鋒,從山北大路而進。並到雒城取齊。」玄德曰:「吾自幼熟於弓馬,多行小路。軍師可從大路去取東門,吾取西門。」龐統曰:「大路必有軍邀攔,主公引兵當之。統取小路。」玄德曰:「軍師不可。吾夜夢一神人,手執鐵棒擊吾右臂,覺來猶自臂痛。此行莫非不佳。」龐統曰:「壯士臨陣,不死帶傷,理之自然也。何故以夢寐之事疑心乎?」玄德曰:「吾所疑者,孔明之書也。軍師還守涪關,如何?」龐統大笑曰:「主公被孔明所惑矣。彼不欲令統獨成大功,故作此言以疑主公之心。心疑則致夢,何凶之有?統肝腦塗地,方稱本心。主公再勿多言。來早准行。」當日傳下號令,軍士五更造飯,平明上馬。黃忠,魏延領軍先行。玄德再與龐統約定,忽坐下馬眼生前失,把龐統掀將下來。玄德跳下馬,自來籠住那馬。玄德曰:「軍師何故乘此劣馬?」龐統曰:「此馬乘久,不曾如此。」玄德曰:「臨陣眼生,誤人性命。吾所騎白馬,性極馴熟。軍師可騎,萬無一失。劣馬吾自乘之。」遂與龐統更換所騎之馬。龐統謝曰:「深感主公厚恩。雖萬死亦不能報也。」遂各上馬取路而進。玄德見龐統去了,心中甚覺不快,怏怏而行。

  卻說雒城中吳懿,劉瑰聽知折了冷苞,遂與眾商議。張任曰:「城東南山僻有一條小路,最為要緊,某自引一軍守之。諸公緊守雒城,勿得有失。」忽報漢兵分兩路前來攻城。張任急引三千軍,先來抄小路埋伏。見魏延兵過,張任教儘放過去,休得驚動。後見龐統軍來,張任軍士,遙指軍中大將:「騎白馬者必是劉備。」張任大喜,傳令教如此如此。

  卻說龐統迤邐前進,抬頭見兩山狹窄,樹木叢雜;又值夏未秋初,枝葉茂盛。龐統心下甚疑,勒住馬問:「此處是何地名?」內有新降軍士,指道:「此處地名落鳳坡。」龐統驚曰:「吾道號鳳雛,此處名落鳳坡,不利於吾。」令後軍疾退。只聽山坡前一聲砲響,箭如飛蝗,只望騎白馬者射來。可憐龐統竟死於亂箭之下。時年止三十六歲。後人有詩歎曰:古峴相連紫翠堆,士元有宅傍山隈。兒童慣識呼鳩曲,閭巷曾聞展驥才。預計三分平刻削,長軀萬里獨徘徊。誰知天狗流星墜,不使將軍衣錦回。先是東南有童謠云:一鳳并一龍,相將到蜀中。纔到半路裡,鳳死落坡東。風送雨,雨送風,隆漢興時蜀道通,─蜀道通時只有龍。

  當日張任,射死龐統,漢軍擁塞,進退不得,死者大半。前軍飛報魏延。魏延忙勒兵欲回,奈山路狹窄,廝殺不得。又被張任截斷歸路,在高阜處,用強弓硬弩射來,魏延心慌。有新降蜀兵曰:「不如殺奔雒城下,取大路而進。」

  延從其言,當先開路,殺奔雒城來。塵埃起處,前面一軍殺至,乃雒城守將吳蘭,雷同也;後面張任引兵追來。前後夾攻,把魏延圍在垓心。魏延死戰不能得脫。但見吳蘭雷同後軍自亂,二將急回馬去救。魏延乘勢趕去,當先一將,舞拍馬,大叫:「文長,吾特來救汝!」視之,乃老將黃忠也。兩下夾攻,殺敗吳雷二將,直衝至雒城之下。劉瑰引兵殺出,卻得玄德在後當住接應。黃忠,魏延翻身便回。

  玄德軍馬比及奔到寨中,張任軍馬又從小路裏截出。劉瑰,吳蘭,雷同,當先趕來。玄德守不住二寨,且戰且走,奔回涪關。蜀兵得勝,迤邐追趕。玄德人困馬乏,那裡有心廝殺,且只顧奔走。將近涪關,張任一軍追趕至緊。幸得左邊劉封,右邊關平,二將引三萬生力兵截出,殺退張任;還趕二十里,奪回戰馬極多。

  玄德一行軍馬,再入涪關。問龐統消息。有落鳳坡逃得性命的軍士,報說:「軍師連人帶馬,被亂箭射死於坡前。」玄德聞言,望西痛哭不已,遙為招魂設祭。諸將皆哭。黃忠曰:「今番折了龐統軍師,張任必然來攻打涪關,如之奈何?不若差人往荊州,請諸葛軍師來商議收川之計。」正說之間,人報「張任引軍直臨城下搦戰。」黃忠,魏延皆西要出戰。玄德曰:「銳氣新挫,宜堅守以待軍師來到。」黃忠魏延領命,只緊守城池。玄德寫一封書,教關平分付:「你與我往州請軍師去。」關平領了書,星夜往荊州來。玄德自守涪關,並不出戰。

  卻說孔明在荊州,時當七夕佳節,大會眾官夜宴,共說收川之事。只見正西上一星,其大如斗,從天墜下,流光四散。孔明失驚,擲杯於地,掩面哭曰:「哀哉!痛哉!」眾官慌問其故。孔明曰:「吾前者算今年罡星在西方,不利於軍師;天狗犯於吾軍,太白臨於雒城,已拜書主公,教謹防之。誰想今夕西方星墜,龐士元命必休矣!」言罷,大哭曰:「今吾主喪一臂矣!」眾官皆驚,未信其言。孔明曰:「數日之內,必有消息。」是夕酒不盡歡而散。

  數日之後,孔明與雲長等正坐間,人報關平到。眾官皆驚。關平入,呈上玄德書信。孔明視之,內言:「本年七月初七日,龐軍師被張任在落鳳坡前,箭射身故。」孔明大哭,眾官無不垂淚。孔明曰:「既主公在涪關,進退兩難之際,亮不得不去。」雲長曰:「軍師去,誰人保守荊州?荊州乃重地,干係非輕。」孔明曰:「主公書中雖不明寫其人,吾已知其意了。」乃將玄德書與眾官看曰:「主公書中,把荊州託在吾身上,教我自量才委用。雖然如此,今教關平齎書前來,其意欲雲長公當此重任。雲長想桃園結義之情,可竭力保守此地。責任非輕,公宜勉之。」雲長更不推辭,慨然領諾。孔明設宴,交割印綬。雲長雙手來接。孔明擎著印曰:「這干係都在將軍身上。」雲長曰:「大丈夫既領重任,除死方休。」孔明見雲長說個「死」字,心中不悅;欲待不與,其言已出。孔明曰:「倘曹操引兵來到,當如之何?」雲長曰:「以力拒之。」孔明又曰:「倘曹操,孫權,齊起兵來,如之奈何?」雲長曰:「分兵拒之。」孔明曰:「若如此,荊州危矣。吾有八個字,將軍牢記,可保守荊州。」雲長問那八個字。孔明曰:「北拒曹操,東和孫權。」雲長曰:「軍師之言,當銘肺腑。」

  孔明遂與了印綬,令文官馬良,伊籍,向朗,糜竺,武將糜芳,廖化,關平,周倉,一班兒輔佐雲長,同守荊州。一面親自統兵入川。先撥精兵一萬,教張飛部領,取大路殺奔巴州,雒城之西,先到者為頭功。又撥一枝兵,教趙雲為先鋒,泝江而上,會於雒城。孔明隨後引簡雍、蔣琬等起行。那蔣琬字公琰,零陵湘鄉人也;乃荊襄名士,現為書記。

  當日孔明引兵一萬五千,與張飛同日起行。張飛臨行時,孔明囑付曰:「西川豪傑甚多,不可輕敵。於路戒約三軍,勿得擄掠百姓,以失民心。所到之處,並宜存恤,勿得恣逞鞭撻士卒。望將軍早會雒城,不可有誤。」

  張飛欣然領諾,上馬而去,迤邐前行。所到之處,但降者秋毫無犯。逕取漢川路。前至巴郡,細作回報:「巴郡太守嚴顏,乃蜀中名將;年紀雖高,精力未衰;善開硬弓,使大刀;有萬夫不當之勇;據住城郭,不豎降旗。」張飛教離城十里下寨,差人入城去:「說與老匹夫,早早來降,饒你滿城百姓性命!若不歸順,即踏平城郭,老幼不留!」

  卻說嚴顏在巴郡,聞劉璋差法正請玄德入川,拊心而歎曰:「此所謂獨坐窮山,引虎自衛者也!」後聞玄德據住涪關,大怒,屢欲提兵往戰,又恐這條路上有兵來。當日聞知張飛兵到,便點起本部五六千人馬,準備迎敵。或獻計曰:「張飛在當陽長阪,一聲喝退曹兵百萬之眾。曹操亦聞風而避之,不可輕敵。今只宜深溝高壘,堅守不出。彼軍無糧,不過一月,自然退去。更兼張飛性如烈火,專要鞭撻士卒;如不與戰,必怒;怒則必以暴厲之氣,待其軍士;軍心一變,乘勢擊之,張飛可擒也。」嚴顏從其言,教軍士盡數上城守護。忽見一個軍士,大叫:「開門!」嚴顏教放入問之。那軍士告說是張將軍差來的,把張飛言語依直便說。嚴顏大怒,罵曰:「匹夫怎敢無禮!吾嚴將軍豈降賊者乎!借你口說與張飛!」喚武士把軍士割下耳鼻,卻放回寨。

  軍人回見張飛,哭告嚴顏如此毀罵。張飛大怒,咬牙睜目,披挂上馬,引數百騎來巴郡城下搦戰。城上眾軍百般痛罵。張飛性急,幾番殺到弔橋,要過護城河,又被亂箭射回。到晚全無一個人出,張飛忍一肚氣還寨。次日早晨,又引軍去搦戰。那嚴顏在城敵樓上,一箭射中張飛頭盔。飛指而恨曰:「吾拏住你這老匹夫,必親自食你肉!」到晚又空回。第三日,張飛引了軍,沿城去罵。原來那座城子是個山城,週圍都是亂山。張飛自乘馬登山,下視城中,見軍士盡皆披挂,分列隊伍,伏在城中,只是不出;又見民夫來來往往,搬磚運石,相助守城。張飛教馬軍下馬,步軍皆坐,引他出敵,並無動靜。又罵了一日,依舊空回。張飛在寨中,自思「終日叫罵,彼只不出,如之奈何?」猛然思得一計,教眾軍不要前去搦戰,都結束停當在寨中等候廝殺;卻只教三五十個軍士,直去城下叫罵,引嚴顏軍出來,便與廝殺。張飛磨拳擦掌,只等敵軍來。小軍連罵了三日,全然不出。張飛眉頭一皺,又生一計,傳令教軍士四散砍打柴草,尋覓路徑,不來搦戰。嚴顏在城中,連日不見張飛動靜,心中疑惑,著十數個小軍士,扮作張飛砍柴的軍士,潛地出城,雜在軍內,入山中探聽。

  當日諸軍回寨。張飛坐在寨中,頓足大罵:「嚴顏老匹夫枉氣殺我!」只見帳前三四個人說道:「將軍不須心焦。這幾日打探得有一條小路,可以偷過巴郡。」張飛故意大叫曰:「既有這個去處,何不早來說?」眾應曰:「這幾日卻纔哨探得出。」張飛曰:「事不宜遲,只今夜二更造飯,趁三更月明,拔寨都起,人啣枚,馬去鈴,悄悄而行。我自前面開路,汝等依次而行。」傳了令便滿寨告報。

  探細小軍,聽得這個消息,盡回城中來,報與嚴顏。顏大喜曰:「我算定這匹夫忍耐不得!你偷小路過去,須是糧草輜重在後;我截住後路,你如何得過?好無謀匹夫,中我之計!」即時傳令,教軍士準備赴敵:「今夜二更也造飯,三更出城,伏於樹木叢雜處。只等張飛過咽喉小路去了,車仗來時,只聽鼓響,一齊殺出。」傳了號令,看看近夜,嚴顏全軍盡皆飽食,披挂停當,悄悄出城,四散伏住,只聽鼓響;嚴顏自引十數裨將,下馬伏於林中。約三更後,遙望見張飛親自在前,橫矛縱馬,悄悄引軍前進。去不得三四里,背後車仗人馬,陸續進發。嚴顏看得分曉,一齊擂鼓,四下伏兵盡起。正來搶奪車仗,背後一聲鑼響,一彪軍掩到,大喝:「老賊休走!我等的你恰好!」嚴顏猛回頭看時,為首一員大將,豹頭環眼,燕頷虎鬚,使丈八矛,騎深烏馬,乃是張飛。四下裏鑼聲大震,眾軍殺來。嚴顏見了張飛,舉手無措。交馬戰不一合,張飛賣個破綻;嚴顏一刀砍來,張飛閃過,撞將入去,扯住嚴顏勒甲縫,生擒過來,擲於地下;眾軍向前,用索綁縛住了。原來先過去的是假張飛。料道嚴顏擊鼓為號,張飛卻教鳴金為號;金響諸軍齊到,川兵大半棄甲倒戈而降。

  張飛殺到巴郡城下,後軍已自入城。張飛叫休殺百姓,出榜安民。群刀手把嚴顏推至。張飛坐於廳上,嚴顏不肯跪下。飛怒目咬牙大叱曰:「大將到此,為何不降,而敢拒敵?」嚴顏全無懼色,回叱飛曰:「汝等無義,侵我州郡!但有斷頭將軍!無降將軍!」飛大怒,喝左右斬來。嚴顏喝曰:「賊匹夫!要砍便砍,何怒也?」張飛見嚴顏聲音雄壯,面不改色,乃回嗔作喜,下階喝退左右,親解其縛,取衣衣之,扶在正中高坐,低頭便拜曰:「適來言語冒瀆,幸勿見責。吾素知老將軍乃豪傑之士也。」嚴顏感其恩義,乃降。後人有詩讚嚴顏曰:白髮居西蜀,清名震大邦。忠心如皎日,浩氣捲長江。寧可斷頭死,安能屈膝降?巴州年老將,天下更無雙。又有讚張飛詩曰:生獲嚴顏勇絕倫,惟憑義氣服軍民。至今廟貌留巴蜀,社酒雞豚日日春。張飛請問入川之計。嚴顏曰:「敗軍之將,荷蒙厚恩,無以為報,願施犬馬之勞。不須張弓隻箭,逕取成都。」正是:只因一將傾心後,致使連城唾手降。未知其知其計如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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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四回 孔明定計捉張任‧楊阜借兵破馬超
  

趙雲隨劉備攻略西蜀

   卻說張飛問計於嚴顏,顏曰:「從此至雒城,凡守禦關隘,都是老夫所管;官軍皆出於掌握之中。今感將軍之恩,無可以報,老夫當為前部,所到之處,盡喚出拜降。」

   張飛稱謝不已。於是嚴顏為前部,張飛領軍隨後。凡到之處,盡是嚴顏所管,都喚出投降。有遲疑未決者,顏曰:「我尚且投降,何況汝乎。」自是望風歸順,並不曾廝殺一場。

   卻說孔明已將起程日期申報玄德,都教會聚雒城。玄德與眾官商議:「今孔明,翼德分兩路取川,會於雒城,同入成都。水陸舟車,已於七月二十日起程,此時將及待到。今我等便可進兵。」黃忠曰:「張任每日來搦戰,見城中不出,彼軍懈怠,不做準備,今日夜間分兵劫寨,勝如白晝廝殺。」

   玄德從之,教黃忠引兵取左,魏延引兵取右。玄德取中路。當夜二更,三路軍馬齊發。張任果然不做準備。漢軍擁入大寨,放起火來,烈燄騰空。蜀兵奔走,連夜趕報雒城,城中兵接應入去。玄德還中路下寨;次日,引兵直到雒城,圍住攻打。張任按兵不出。攻到第四日,玄德自提一軍攻打西門,令黃忠,魏延在東門攻打,留南門北門放軍兵行走。原來南門一帶都是山路,北門有涪水,因此不圍。

   張任望見玄德在西門,騎馬往來,指揮打城,從辰至未,人馬漸漸力乏。張任教吳蘭,雷同二將引兵出北門,轉東門,敵黃忠,魏延;自己卻引軍出南門,轉西門,單迎玄德。城內盡撥民兵上城,擂鼓助喊。

   卻說玄德見紅日平西,教後軍先退。軍士回身,城上一片聲喊起,南門內軍馬突出。張任逕來軍中捉玄德。玄德軍中大亂。黃忠,魏延又被吳蘭,雷同敵住,兩下不能相顧。玄德敵不住張任,撥馬往山僻小路而走。張任從背後追來,看看趕上。玄德獨自一人一馬,張任引數騎趕來。

   玄德正望前儘力加鞭而行,忽山路一軍衝出。玄德馬上叫苦曰:「前有伏兵,後有追兵,天亡我也!」只見來軍當頭一員大將,乃是張飛。原來張飛與嚴顏正從那條路上來,望見塵埃起,知與川兵交戰。張飛當先而來,正撞著張任,便就交馬。戰到十餘合,背後嚴顏引兵大進。張任火速回身。張飛直趕到城下。張任退入城,拽起弔橋。

   張飛回見玄德曰:「軍師泝江而來,尚且未到,反被我奪了頭功。」玄德曰:「山路險阻,如何無軍阻當,長驅大進,先到於此?」張飛曰:「於路關隘四十五處,皆出老將嚴顏之功;因此一路並不曾費分毫之力。」遂把義釋嚴顏之事,從頭說了一遍,引嚴顏見玄德。玄德謝曰:「若非老將軍,吾弟安能到此?」即脫身上黃金鎖子甲以賜之。嚴顏拜謝。

   正待安排宴飲,忽聞哨馬回報:「黃忠,魏延和川將吳蘭,雷同交鋒,城中吳懿,劉瑰又引兵助戰,兩下夾攻,我軍抵敵不住,魏,黃二將敗陣投東去了。」

   張飛聽得,便請玄德分兵兩路,殺去救援。於是張飛在左,玄德在右,殺奔前來。吳懿,劉瑰見後面喊聲起,慌退入城中。吳蘭,雷同只顧引兵追趕黃忠,魏延,卻被玄德,張飛截住歸路。黃忠,魏延,又回馬轉攻。吳蘭,雷同,料敵不住,只得將本部軍馬前來投降。玄德准其降,收兵近城下寨。

   卻說張任失了二將,心中疑慮。吳懿,劉瑰曰:「兵勢甚危,不決一死戰,如何得兵退?一面差人去成都見主公告急,一面用計敵之。」張任曰:「吾來日領一軍搦戰,詐敗,引轉城北;城內再以一軍衝出,截斷其中;可獲勝也。」吳懿曰:「劉將軍相輔公子守城,我引兵衝出助戰。」

   約會已定。次日,張任引數千人馬,搖旗吶喊,出城搦戰。張飛上馬出迎,更不打話,與張任交鋒。戰不十餘合,張任詐敗,遶城而走。張飛盡力追之。吳懿一軍截住,張任引軍復回,把張飛圍在垓心,進退不得。

   正沒奈何,只見一隊軍從江邊殺出。當先一員大將,挺槍躍馬,與吳懿交鋒;只一合,生擒吳懿,戰退敵軍,救出張飛。視之,乃趙雲也。飛問:「軍師何在?」雲曰:「軍師已至。想此時已與主公相見也。」

   二人擒吳懿回寨。張任自退入東門去了。張飛,趙雲,回寨中見孔明。簡雍,蔣琬,已在帳中。飛下馬來參軍師。孔明驚問曰:「如何得先到?」玄德具述義釋嚴顏之事。孔明賀曰:「張將軍能用謀,皆主公之洪褔也。」

   趙雲解吳懿見玄德。玄德曰:「汝降否?」吳懿曰:「我既被捉,如何不降?」玄德大喜,親解其縛。孔明問:「城中有幾人守城?」吳懿曰:「有劉季玉之子劉循,輔將劉瑰,張任。劉瑰不打緊,張任乃蜀郡人,極有膽略,不可輕敵。」孔明曰:「先捉張任,然後取雒城。」問:「城東這座橋名為何橋?」吳懿曰:「金雁橋。」

   孔明遂乘馬至橋邊,遶河看了一遍,回到寨中,喚黃忠,魏延聽令曰:「離金雁橋南五六里,兩岸都是蘆葦蒹葭,可以埋伏。魏延引一千槍手伏於左,單戳馬上將;黃忠引一千刀手伏於右,單砍坐下馬。殺敗彼軍,張任必投山東小路而去。張翼德引一千軍伏在那裏,就彼處擒之。」又喚趙雲伏於金雁橋北:「待我引張任過橋,你便將橋拆斷,卻勒兵於橋北,遙為之勢,使張任不敢望北而走,退投南去,卻好中計。」調遣已定,孔明自去誘敵。

   卻說劉璋差卓膺,張翼二將,前至雒城助戰。張任教張翼與劉瑰守城,自與卓膺為前後二隊,任為前隊,膺為後隊,出城退敵。孔明引一隊不整不齊軍,過金雁橋來,與張任對陣。孔明乘四輪車,綸巾羽扇而出,兩邊百餘騎簇擁,搖指張任曰:「曹操以百萬之眾,聞吾之名,望風而逃;令汝何人,敢不投降?」

   張任看見孔明軍伍不齊,在馬上冷笑曰:「人說諸葛用兵如神,原來有名無實!」把槍一招,大小軍校齊殺過來。孔明棄了四輪車,上馬退走過橋。張任從背後趕來。過了金雁橋,見玄德軍在左,嚴顏軍在右,衝殺將來。張任知是計,急回軍時,橋已拆斷了;欲投北去,只見趙雲一軍隔岸排開,遂不敢投北,逕往南遶河而走。

   走不到五六里,早到蘆葦叢雜處。魏延一軍從蘆中忽起,都用長槍亂戳。黃忠一軍伏在蘆葦裏,用長刀只剁馬蹄。馬軍盡倒,皆被執縛。步軍那裏敢來?張任引數十騎望山路而走,正撞著張飛。張任方欲退走,張飛大喝一聲,眾軍齊上,將張任活捉了。原來卓膺見張任中計,已投趙雲前降了,一發都到了大寨。

   玄德賞了卓膺,張飛解張任至。孔明亦坐於帳中。玄德謂張任曰:「蜀中諸將,望風而降,汝何不早投降?」張任睜目怒叫曰:「忠臣豈肯事二主乎?」玄德曰:「汝不識天時耳。降即免死。」任曰:「令日便降,久後也不降!可速殺我!」玄德不忍殺之。張任厲聲高罵。孔明命斬之以全其名。後人有詩讚曰:

烈士豈甘從二主?張君忠勇死猶生。高明正似天邊月,夜夜流光照雒城。

   玄德感歎不已,令收其屍首,葬於金雁橋側,以表其忠。次日,令嚴顏,吳懿等一班蜀中降將為前部,直至雒城,大叫:「早開門受降,免一城生靈受苦!」劉瑰在城中大罵,嚴顏方待取箭射之,忽見城上一將,拔劍砍翻劉瑰,開門投降。玄德軍馬入雒城,劉循開西門走脫,投成都去了。玄德出榜安民。殺劉瑰者,乃武陽人張翼也。

   玄德得了雒城,重賞諸將。孔明曰:「雒城已破,成都只在目前;惟恐外州郡不寧。可令張翼,吳懿引趙雲撫外水,定江陽,犍為等處所屬州郡,令嚴顏,卓膺引張飛撫巴西,德陽所屬州郡;就委官按治平靖,即勒兵回成都取齊。」

   張飛,趙雲領命,各自引兵去了。孔明問:「前去有何處關隘?」蜀中降將曰:「止綿竹有重兵守禦,若得綿竹,成都唾手可得。」孔明便商議進兵。法正曰:「雒城既破,蜀中危矣。主公欲以仁義服眾,且勿進兵。某作一書上劉璋,陳說利害,璋自然降矣。」孔明曰:「孝直之言最善。」便令寫書遣人逕往成都。

   卻說劉循逃回見父,說雒城已陷,劉璋慌聚眾官商議。從事鄭度獻策曰:「今劉備雖攻城奪地,然兵不甚多,士眾未附,野穀是資,軍無輜重。不如盡驅巴西,梓潼民,過涪水以西。其倉廩野穀,盡皆燒除,深溝高壘,靜以待之。彼至請戰勿許,久無所資,不過百日,彼兵自走。我乘虛擊之,備可擒也。」劉璋曰:「不然。吾聞拒敵以安民,未聞動民以備敵也。此言非保全之計。」正議間,人報法正有書至。劉璋喚入,呈上書,璋拆開視之。其略曰:

   前蒙遣差結好荊州,不意主公左右不得其人,以致如此。今荊州眷念舊情,不忘族誼。主公若能幡然歸順,量不薄待。望三思裁示。

   劉璋大怒,扯毀其書,大罵:「法正賣主求榮,忘恩背義之賊!」逐其使者出城,即時遣妻弟費觀,提兵前去,把守綿竹。費觀保舉南陽人姓李,名嚴,字正方,一同領兵。當下費觀,李嚴點三萬軍來守綿竹。益州太守董和,字幼宰,南郡枝江人也,上書於劉璋,請往漢中借兵。璋曰:「張魯與吾世讎,安肯相救?」和曰:「雖然與我有讎,劉備軍在雒城,勢在危急,脣亡則齒寒,若以利害說之,必然肯從。」璋乃修書遣使前赴漢中。

   卻說馬超自兵敗入羌,二載有餘,結好羌兵,攻取隴西州郡。所到之處,盡皆歸降;惟冀城攻打不下。刺史韋康,累遣人求於夏侯淵。淵不得曹操言語,未敢動兵。韋康見救兵不來,與眾商議:「不如投降馬超。」參軍楊阜哭諫曰:「超等叛君之徒,豈可降之?」康曰:「事勢至此,不降何待?」

   阜苦諫不從。韋康大開城門,投降馬超。超大怒曰:「汝今事急請降,非真心也!」將韋康等四十餘人盡斬之,不留一人。有人言:「楊阜勸韋康休降,可斬之。」超曰:「此人守義,不可斬也。」復用楊阜為參軍。阜薦梁寬,趙衢二人,超盡用為軍官。楊阜告馬超曰:「阜妻死於臨洮,乞告兩個月假,歸葬其妻,便回。」

   馬超從之。楊阜過歷城,來見撫彝將軍姜敘。敘與阜是姑表兄弟。敘之母是阜之姑,時年已八十二。當日楊阜入姜敘內宅,拜見其姑,哭告曰:「阜守城不能保,主亡不能死,愧無面見姑。馬超叛君,妄殺郡守,一州士民,無不恨之。今吾兄坐據歷城,竟無討賊之心,此豈人臣之理乎?」言罷,淚流出血。

   敘母聞言,喚姜敘入,責之曰:「韋使君遇害,亦爾之罪也。又謂阜曰:「汝既降人,且食其祿,何故又興心討之?」阜曰:「吾從賊者,欲留殘生,與主報冤也。」敘曰:「馬超英勇,急難圖之。」阜曰:「有勇無謀,易圖也。吾已暗約下梁寬,趙衢。兄若肯興兵,二人必為內應。」敘母曰:「汝不早圖,更待何時?誰不有死?死於忠義,死得其所也。勿以我為念。汝若不聽義山之言,吾當先死,以絕汝念。」

   敘乃與統兵校尉尹奉,趙昂商議。原來趙昂之子趙月,現隨馬超為裨將。趙昂當日應允,歸見其妻王氏曰:「吾今日與姜敘,楊阜,尹奉一處商議,欲報韋康之讎。想吾子趙月現隨馬超,今若興兵,超必先殺吾子,奈何?」其妻厲聲曰:「雪君之父大恥,雖喪身亦不惜,何況一子乎?君若顧子而不行,吾當先死矣。」趙昂乃決。次日一同起兵。姜敘,楊阜屯歷城,尹奉,趙昂屯祁山。王氏乃盡將首飾資帛,親自往祁山軍中,賞勞軍士,以勵其眾。

   馬超聞姜敘,楊阜會合尹奉,趙昂興兵舉事,大怒,即將趙月斬之;令龐德,馬岱盡起軍馬,殺奔歷城來。姜敘,楊阜引兵出。兩陣圓處,楊阜,姜敘衣白袍而出,大罵曰:「叛君無義之賊!」馬超大怒,衝將過來,兩軍混戰。姜敘、楊阜,如何抵得馬超,大敗而走。馬超驅兵趕來。背後喊聲起處,尹奉,趙昂殺來。超急回時,兩下夾攻,首尾不能相顧。

   正鬥間,斜刺裏大隊軍馬殺來。原來是夏侯淵得了曹操軍令,正領軍來破馬超。超如何當得了三路軍馬,大敗奔回,走了一夜。比及平明,到得冀城叫門時,城上亂箭射下。梁寬,趙衢,立在城上,大罵馬超,將馬超妻楊氏從城上一刀砍了,撇下屍首來;又將馬超幼子三人,並至親十餘口,都從城上,一刀一個,剁將下來。

   超氣噎塞胸,幾乎墜下馬來。背後夏侯淵引兵追趕。超見勢大,不敢戀戰,與龐德,馬岱殺開一條路走。前面又撞見姜敘,楊阜,殺了一陣;衝得過去,又撞著尹奉,趙昂,殺了一陣。零零落落,剩得五六十騎,連夜奔走。四更前後,走到歷城下,守門者只道姜敘兵回,大開城門接入。超從城南門邊殺起,盡洗城中百姓。至姜敘宅,拏出老母。母全無懼色,指馬超而大罵。超大怒。自取劍殺之。尹奉,趙昂,全家老幼,亦盡被馬超所殺。昂妻王氏因在軍中,得免於難。

   次日,夏侯淵大軍至,馬超棄城殺出,望西而逃。行不得二十里,前面一軍擺開,為首的是楊阜。超切齒而恨,拍馬挺槍刺之。阜兄弟七人,一齊來助戰。馬岱,龐德,敵住後軍。阜等七人,皆被馬超殺死。阜身中五槍,猶然死戰。後面夏侯淵大軍趕來,馬超遂走。只有龐德,馬岱六七騎後隨而去。

   夏侯淵自行安撫西諸州人民,令姜敘等各各分守,用車載楊阜赴許都,見曹操。操封阜為關內侯。阜辭曰:「阜無捍難之功,又無死難之節,於法當誅,何顏受職?」操嘉之,卒與之爵。

   卻說馬超與龐德,馬岱商議,逕往漢中投張魯。張魯大喜,以為得馬超,則西可吞益州,東可以拒曹操,乃商議欲以女招超為婿。大將楊柏諫曰:「馬超妻子遭慘禍,皆超之貽害也。主公豈可以女與之?」魯從其言,遂罷招婿之議。或以楊柏之言,告知馬超。超大怒,有殺楊柏之意。楊柏知之,與兄楊松商議,亦圖馬超之心。

   正值劉璋遣使求救於張魯,魯不從。忽報劉璋又遣黃權到。權先來見楊松,說:「東西兩川,實為脣齒;西川若破,東川亦難保矣。今若肯相救,當以二十州相酬。」松大喜,即引黃權來見張魯,說脣齒利害,更以二十州相謝。魯喜其利,從之。巴西閻圃諫曰:「劉璋與主公世讎,今事急求救,詐許割地,不可從也」忽階下一人進曰:「某雖不才,願乞一旅之師,生擒劉備。務要割地以還。」正是:方看真主來西蜀,又見精兵出漢中。未知其人是誰,且看下文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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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五回 馬超大戰葭萌關‧劉備自領益州牧
  

蜀定‧趙雲發表『還產安民』之政見‧劉備從之

  卻說閻圃正勸張魯勿助劉璋,只見馬超挺身出曰:「超感主公之恩,無可上報。願領一軍攻取葭明關,生擒劉備。務要劉璋割二十州奉還主公。」張魯大喜,先遣黃權從小路而回,隨即點兵二萬與馬超。此時龐德臥病不能行,留於漢中。張魯令楊柏監軍。超與弟馬岱選日起程。

  卻說玄德軍馬在雒城。法正所差下書人回報說:「鄭度勸劉璋盡燒野谷,並各處倉廩,率巴西之民,避於涪水西,深溝高壘而不戰。」玄德,孔明聞之,皆大驚曰:「若用此言,吾勢危矣!」法正笑曰:「主公勿憂,此計雖毒,劉璋必不能用也。」

  不一日,人傳劉璋不肯遷動百姓,不從鄭度之言。玄德聞之,方始寬心。孔明曰:「可速進兵取綿竹,如得此處,成都易取矣。」遂遣黃忠,魏延領兵前進。費觀聽知玄德兵來,差李嚴出迎。嚴領三千兵出,各布陣完。黃忠出馬,與李嚴戰四五十合,不分勝負。孔明在陣中教鳴金收軍,黃忠回陣,問曰:「正待要擒李嚴,軍師何故收兵?」孔明曰:「吾已見李嚴武藝,不可力取。來日再戰,汝可詐敗,引入山谷,出奇兵以勝之。」

  黃忠領計。次日,李嚴再引兵來,黃忠又出戰,不十合詐敗,引兵便走。李嚴趕來,迤邐趕入山谷,猛然省悟。急待回時,前面魏延引兵擺開。孔明自在山頭,喚曰:「公如不降,兩下已伏強弩,欲與吾龐士元報讎矣。」李嚴忙下馬卸甲投降,軍士不曾傷害一人。孔明引李嚴見玄德,玄德待之甚厚。嚴曰:「費觀雖是益州親戚,與某甚密,當往說之。」玄德即命李嚴回城招降費觀。

  嚴入綿竹城,對費觀讚玄德如此仁德;今若不降,必有大禍。觀從其言,開門投降。玄德遂入綿竹,商議分兵取成都。忽流星馬急報,言:「孟達,霍峻守葭明關,今被東川張魯遣馬超與楊柏,馬岱領兵攻打甚急,救遲則關隘休矣。」玄德大驚。孔明曰:「須是張,趙二將,方可與敵。」玄德曰:「子龍引兵在外未回。翼得已在此,可急遺之。」孔明曰:「主公且勿言,容亮激之。」

  卻說張飛聞馬超攻關,大叫而入曰:「辭了哥哥,便去戰馬超也!」孔明佯作不聞,對玄德曰:「今馬超侵犯關隘,無人可敵;除非往荊州取關雲長來,方可與敵。」張飛曰:「軍師何故小覷吾?吾曾獨拒曹操百萬之兵,豈愁馬超一匹夫乎?」孔明曰:「翼德拒水斷橋,此因曹操不知虛實耳。若知虛實將軍豈得無事?今馬超之勇,天下皆知。渭橋大戰,殺得曹操割鬚棄袍,幾乎喪命,非等閒之比,雲長且未必能勝。」飛曰:「我只今便去;如勝不得馬超,甘當軍令!」孔明曰:「即爾肯寫文書,便為先鋒。請主公親自去一遭。留亮守綿竹。待子龍來,卻作商議。」魏延曰:「某亦願往。」

  孔明令魏延帶五百哨馬先行,張飛第二,玄德後隊,望葭明關進發。魏延哨馬先到關下,正遇楊柏。魏延與楊柏交戰,不十合,楊柏敗走。魏延要奪張飛頭功,乘勢趕去,前面一軍擺開,為首乃是馬岱。魏延只道是馬超,舞刀躍馬迎之。與馬岱戰不十合,岱敗走。延趕去,被岱回身一箭,中了魏延左臂。延急回馬走。馬岱趕至關前,只見一將喊聲如雷,從關上飛馬奔至面前。原來是張飛初到關上,聽得關前廝殺,便來看時,正見魏延中箭,因驟馬下關,救了魏延。

  飛喝馬岱曰:「汝是何人?先通名姓,然後廝殺!」馬岱曰:「吾乃西涼馬岱是也。」張飛曰:「你原來不是馬超!快回去!非吾對手!只令馬超那廝自來!說道燕人張翼德在此!」馬岱大怒曰:「汝焉敢小覷我!」挺槍躍馬,直取張飛。戰不十合,馬岱敗走。張飛欲待追趕,關上騎馬到來,叫:「兄弟且休趕!」飛回視之,原來是玄德到來。飛遂不趕,一同上關。玄德曰:「恐怕你性躁,故我隨後趕來到此。既然勝了馬岱,且歇一宵,來日戰馬超。」

  次日天明,關下鼓聲大震,馬超兵到。玄德在關上看時,門旗影裏,馬超縱馬提槍而出;獅盔獸帶,銀甲白袍;一來結束非凡,二者人才出眾。玄德歎曰:「人言『錦馬超』,名不虛傳!」張飛便要下關。玄德急止之曰:「且休出戰,當先避其銳氣。」關下馬超單搦張飛出戰,關上張飛恨不得平吞馬超,三五番皆被玄德擋住。

  看看午後,玄德望見馬超陣上人馬皆倦,遂選五百騎,跟著張飛,衝下關來。馬超見張飛軍到,把槍望後一招,約退軍有一箭之地,張飛軍馬一齊紮住;關上軍馬,陸續出來。張飛挺槍出馬,大呼「認得燕人張翼德麼!」馬超曰:「吾家累世公侯,豈識村野匹夫!」張飛大怒。兩馬齊出,二槍並舉。約戰百餘合,不分勝負。玄德觀之,歎曰:「真虎將也!」恐張飛有失,急鳴金收軍。兩將各回。

  張飛回到陣中,略歇馬片時,不用頭盔,只裹包巾上馬,又出陣前搦馬超廝殺。超又出,兩個再戰。玄德恐張飛有失,自披挂下關,直至陣前;看張飛與馬超又鬥百餘合,兩個精神倍加,玄德教鳴金收軍。二將分開,各回本陣。是日天色已晚。玄德謂張飛曰:「馬超英勇,不可輕敵。且退上關。來日再戰。」張飛殺得性起,那裏肯休;大叫曰:「誓死不回!」玄德曰:「今日天晚,不可戰矣。」飛曰:「可多點火把,安排夜戰!」馬超亦換了馬,再出陣前,大叫曰﹕「張飛!敢夜戰麼?」張飛性起,向玄德換了坐下馬,搶出陣來,叫曰:「我捉你不得,誓不上關!」超曰:「我勝你不得,誓不回寨!」

  兩軍吶喊,點起千百火把,照耀如白日。兩將又向陣前鏖戰。到二十餘合,馬超撥回馬便走。張飛大叫曰:「走那裏去!」原來馬超見贏不得張飛,心生一計,詐敗佯輸,賺張飛趕來,暗掣銅鎚在手,扭回身覷著張飛便打將來。張飛見馬超走,心中也隄防;比及銅鎚打來時,張飛一閃,從耳朵邊過去。張飛便勒回馬時,馬超卻又趕來。張飛帶住馬,拈弓搭箭,回射馬超;超卻閃過,兩將各自回陣。玄德自於陣前叫曰:「吾以仁義待人,王施譎詐。馬孟起,你收兵歇息,我不乘勢趕你。」馬超聞言,親自斷後,諸軍漸退。玄德亦收軍上關。

  次日,張飛又欲下關戰馬超。人報「軍師來到。」玄德接著孔明。孔明曰:「亮聞孟起世之虎將,若與翼德死戰,必有一傷;故令子龍、漢升,守住綿竹,我星夜來此。可使條小計,令馬超歸降主公。」玄德曰:「吾見馬超英勇,甚愛之。如何可得?」孔明曰:「亮聞東川張魯,欲自立為『漢寧王』。手下謀士楊松,極貪賄賂。可差人從小路逕投漢中,先用金銀結好楊松,後進書與張魯云:『吾與劉璋爭西川,是與汝報讎。不可聽信離間之語。事定之後,保汝為漢寧王。』令其撤回馬超兵。待其來撤時,便可用計招降馬超矣。」

  玄德大喜,即時修書,差孫乾齎金珠從小路逕至漢中,託來見楊松,說知此事,送了金珠。松大喜,先引孫乾見張魯,陳言方便。魯曰:「玄德只是左將軍,如何保得我為漢寧王?」楊松曰:「備是大漢皇叔,正合保奏。」張魯大喜,便差人教馬超罷兵。孫乾只在楊松家聽回信。

  不一日,使者回報:「馬超言未成功,不可退兵。」張魯又遣人去換,又不肯回。一連三次不至。楊松曰:「此人素無言信行,不肯罷兵,其意必反。」遂使人流言云:「馬超意欲奪西川,自為蜀主,與父報讎,不肯臣於漢中。」張魯聞之,問計於楊松。松曰:「一面差人去說與馬超:『汝既欲成功,與汝一月限,要依我三件事。若依得,使有賞;否則必誅。一要取西川,二要劉璋首級,三要退荊州兵。三件事不成,可獻頭來。』一面教張衛點軍把守關隘,防馬超兵變。」

  魯從之,差人到馬超寨中,說這三件事。超大驚曰:「如何變得恁的!」乃與馬岱商議:「不如罷兵。」楊松又流言曰:「馬超回兵,必懷異心。」於是張衛分七路軍,堅守隘口,不放馬超兵入。超進退不得,無計可施。孔明謂玄德曰:「今馬超正在進退兩難之際,亮憑三寸不爛之舌,親往超寨,說馬超來降。」玄德曰:「先生乃吾之股肱心腹,倘有疏虞,如之奈何?」孔明堅意要去。玄德再三不肯放去。

  正躊躇間,忽報趙雲有書薦西川一人來降。玄德召入問之。人乃建寧俞元人也,姓李,名恢,字德昂。玄德曰:「向日聞公苦諫劉璋,今何故歸我?」恢曰;「吾聞:『良禽相木而棲,賢臣擇主而事。』前諫劉益州者,以盡人臣之心;既不能用,知必敗矣。今將軍仁德布於蜀中,知事必成,故來歸耳。」玄德曰﹕「先生此來,必有益於劉備。」恢曰;「今聞馬超在進退兩難之際。恢昔在隴西,與彼有一面之交,願往說馬超歸降,若何?」孔明曰:「正欲得一人替吾一往。願聞公之說詞。」

  李恢於孔明耳畔陳說如此如此。孔明大喜,既時遣行。恢行至超寨,先使人通名姓。馬超曰;「吾知李恢乃辯士,今必來說我。」先喚二十刀斧手伏於帳下,囑曰:「今汝砍,既砍為肉醬!」

  須臾,李恢昂然而入。馬超端坐於帳中不動,叱李恢曰:「汝來為何?」恢曰:「特來說客。」超曰:「吾匣中寶劍新磨。汝試言之。其言不通,便請試劍!」恢笑曰;「將軍之禍不遠矣!但恐新磿之劍,不能試吾之頭,將欲自試也!」超曰:「吾有何禍?」恢曰:「吾聞越之西子,善毀者不能閉其美;齊之無鹽,善美譽者不能掩其醜。『日中則昃,月滿則虧,』此天下之常理也。今將軍與曹操有殺父之讎,而隴西又有切齒之恨;前不能救劉璋而退荊州之兵,後不能制楊松而見張魯之面;目下四海難容,一身無主;若復有渭橋之敗,冀城之失,何面目見天下之人乎?」超頓首謝曰:「公言極善;但超無路可行。」恢曰:「公既聽吾言,帳外何故伏刀斧手?」

  超大慚,盡叱退。恢曰:「劉皇叔禮賢下士,吾知其必成,故捨劉璋而歸之,公之尊人,昔年曾與皇叔約共討賊,公何不棄暗投明,以圖上報父讎,下立功名乎?」馬超大喜,即喚楊柏入,一劍斬之,將首級共恢一同上關來降玄德。玄德親自接入,待上賓之禮,超頓首謝曰:「今遇明主,如撥雲霧而見青天!」

  時孫乾已回。玄德復命霍峻,孟達守關,便撤兵來取成都。趙雲,黃忠接入綿竹。人報「蜀將劉晙,馬漢引軍到。」趙雲曰:「某願往擒此二人!」言訖,上馬引軍出。玄德在城上款待馬超吃酒。未曾安席,子龍已斬二人之頭,獻於筵前。馬超亦驚,倍加敬重。超曰:「不須主公廝殺,超自喚出劉璋來降。如不肯降,超自與弟馬岱取成都,雙手奉獻。」玄德大喜。是日盡歡。

  卻說敗兵回到益州,報劉璋。璋大驚,閉門不出。人報城北馬超救兵到,劉璋方敢登城望之。見馬超,馬岱立於城下,大叫:「請劉季玉答話。」劉璋在城上問之。超在馬上以鞭指曰:「吾本領張魯兵來救益州,誰想張魯聽信楊松讒言,反欲害我,今已歸降劉皇叔。公可納士拜降,免致生靈受苦。如或執迷,吾先攻城矣!」

  劉璋驚得面如土色,氣倒於城上。眾官救醒。璋曰:「吾之不明,悔之何及!不若開門投降,以救滿城百姓。」董和曰;「城中兵尚有三萬餘人;錢帛糧草,可支一年:奈何便降?」劉璋曰:「吾父子在蜀二十餘年,無恩德以加百姓;攻戰三年,血肉捐於草野,皆我罪也。我心何安?不如投降以安百姓。」

  眾人聞之,皆墮淚。忽一人進曰:「主公之言,正合天意。」視之,乃巴西西充國人也;姓譙,名周,字允南。此人素曉天文。璋問之,周曰:「某夜觀乾象,見群星聚於蜀郡;其大星光如皓月,乃帝王之象也。況一載之前,小兒謠云:『若要吃新飯,須待先主來。』此乃預兆。不可逆天道。」黃權,劉巴聞言皆大怒,欲斬之,劉璋當住。忽報「蜀郡太守許靖,踰城出降矣。」劉璋大哭歸府。

  次日,人報「劉皇叔遺幕賓簡雍在城下喚門。」璋令開門接入。雍坐車中,傲睨自若。忽一人掣劍大喝曰:「小輩得志,傍若無人!汝敢藐視吾蜀中人物耶!」雍慌下車迎之。此人乃廣漢綿竹人也;姓秦名宓字子★(左束右力)。雍笑曰;「不識賢兄,幸勿見責。」遂同入見劉璋,具說玄德寬洪大度,並無相害之意。於是劉璋決計投降,厚待簡雍;次日,親齎印綬文籍,與簡雍同車出城投降。玄德出寨迎接,握手流涕曰:「非吾不行仁義,奈勢不得已也!」共入寨,交割印綬文籍,並馬入城。

  玄德入成都,百姓香花燈燭,迎門而接。玄德到公廳,陞堂坐定。郡內諸官,皆拜於堂下;惟黃權,劉巴,閉門不出。眾將忿怒,欲往殺之。玄德慌忙傳令曰;「如有害此二人者,滅其三族!」玄德親自登門,請二人出任。二人感玄德恩禮,乃出。孔明請曰:「今西川平定,難容二主;可將劉璋送去荊州。」玄德曰:「吾方得蜀郡,未可令季玉遠去。」孔明曰:「劉璋失基業者,皆因太弱也。主公若以婦人之仁,臨事不決,恐土難以長久。」

  玄德從之,設一大宴,請劉璋收拾財物,佩領振威將軍印綬,將妻子良賤,盡赴南郡公安住歇,即日起行。玄德自領益州牧,其所降文武,盡皆重賞,定擬名爵。嚴顏為前將軍,法正為蜀郡太守,董和為掌軍中郎將,許靖為左將軍長史,龐義為營中司馬,劉巴為左將軍,黃權為右將軍。其餘吳懿,費觀,彭羕,卓膺,李嚴,吳蘭,雷同,李恢,張翼,秦宓,譙周,呂義,霍峻,鄧芝,楊洪,周群,費褘,費詩,孟達,……文武投降官員,共六十餘人,並皆擢用。諸葛亮軍師,關雲長為盪寇將軍漢壽亭侯,張飛為征遠將軍新亭侯,趙雲為鎮遠將軍,黃忠為征西將軍,魏延為揚武將軍,馬超為平西將軍。孫乾,簡雍,糜竺、糜芳,劉封,關平,周倉,廖化,馬良,馬謖,蔣琬,伊籍,及舊日荊襄一班文武官員,盡皆陞賞。遣使齎黃金五百斤,白銀一千斤,錢五千萬,蜀錦一千疋,賜與雲長。其餘官將,給賜有差。殺牛宰馬,大餉士卒,開倉賑濟百姓,軍民大悅。 

  益州既定,玄德欲將成都有名田宅,分賜諸官。趙雲諫曰:「益州人民,屢遭兵火,田宅皆空;今當歸還百姓,令安居復業,民心方定;不宜奪之為私賞也。」

  玄德大喜,從其言,使諸葛軍師定擬治國條例。刑法頗重。法正曰;「昔高袓約法三章,黎民皆感其德。願軍師寬刑省法,以慰民望。」孔明曰:「君知其一,未知其二。秦用法暴虐,萬民皆怨,故高袓以寬仁得之。今劉璋闇弱,德政不舉,威刑不肅;君臣之道,漸以陵替。寵之以位,位極則殘;順之以恩,恩竭則慢。所以致弊,實由於此。吾今威之以法,法行則知恩;限之以爵,爵加則知榮。恩榮並濟,上下有節。為治之道,於斯著矣。」

  法正拜服。自此軍民安靖。四十一州地面,分兵鎮撫,並皆平定。法正為蜀郡太守,凡平日一餐之德,睚★(左目右此)之怨,無不報復。或告孔明曰;「孝直太橫,宜稍斥之。」孔明曰:「昔主公困守荊州,北畏曹操,東憚孫權,賴孝直為之輔翼,遂翻然翱翔,不可復制。今奈何禁止孝直,使不得少行其意耶?」因竟不問。法正聞之,亦自斂戢。

  一日,玄德正與孔明閒敘,忽報雲長遣關平來謝所賜金帛。玄德召入。平拜罷,呈上書信曰:「父親知馬超武藝過人,要入川來與之比試高低,教就稟伯父此事。」玄德大驚曰;「若雲長入蜀,與孟起比試,勢不兩立。」孔明曰;「無妨,亮自作書回之。」玄德只恐雲長性急,便教孔明寫了書,發付關平星夜回荊州。平回至荊州,雲長問曰:「我欲與馬孟起比試,汝曾說否?」平答曰:「軍師有書在此。」雲長拆開視之。其書曰:「亮聞將軍欲與孟起分別高下。以亮度之,孟起雖雄烈過人,不過黥布,彭越之徒耳;當與翼德並驅爭先,猶末及美髯公之絕倫超群也。今公受任荊州,不為不重;倘一入川,若荊州有失,罪莫大焉。惟冀明照。」

  雲長看畢,自綽其髯笑曰:「孔明知我心也。」將書遍示賓客,遂無入川之意。

  卻說東吳,孫權,知玄德併吞西川,將劉璋逐於公安,遂召張昭,顧雍商議曰:「當劉備借我荊州時,說取了西川,便還荊州。今已得巴,蜀四十一州,須用取索漢上諸郡。如其不還,即動干戈。」張昭曰:「吳中方寧,不可動兵。昭有一計,使劉備將荊州雙手奉還主公。」正是:西蜀方開新日月,東吳又索舊山川。未知其計如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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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表於 2011-8-8 22:42:01 |只看該作者
第七十回 猛張飛智取瓦口隘‧老黃忠計奪天蕩山
  

趙雲與張飛受命為攻漢中先鋒

  卻說張郃部兵三萬,向分三寨,各傍山險:一名巖渠寨,一名蒙頭寨,一名蕩石寨。當日張郃於三寨中,各分軍一半,去取巴西,留一半守寨。早有探馬報到巴西,說張郃引兵來了。張飛急喚雷同商議。同曰:「閬中地惡山險,可以埋伏。將軍引兵出戰,我出奇兵相助,郃可擒矣。」

  張飛撥精兵五千與雷同去訖。飛自引兵一萬,離閬中三十里,與張郃兵相遇。兩軍排開,張飛出馬,單搦張郃。郃挺搶縱馬而出。戰到三十餘合,後軍忽然喊起。原來望見山背後有蜀兵旗旛,故此擾亂。張郃不敢戀戰,撥馬回走。張飛從後掩殺。前面雷同又引兵殺出。兩下夾攻,郃兵大敗。張飛,雷同,連夜追襲,直趕到巖渠山。張郃仍舊分兵守住三寨,多置擂木砲石,堅守不戰。張飛離巖渠十里下寨,次日引兵搦戰。郃在山上大吹大擂飲酒,並不下山。張飛令軍士大罵,郃只不出。飛只得還營。

  次日,雷同又去山下搦戰。郃又不出。雷同驅軍士上山,山上擂木石駮打將下來。雷同急退。蕩石,蒙頭,兩寨兵出,殺敗雷同。次日,張飛又去搦戰。張郃又不出。飛使軍人百般穢罵,邰在山上亦罵。張飛尋思,無計可施。相拒五十餘日,飛就在山前紮住大寨,每日飲酒;飲至大醉,坐於山前辱罵。

  玄德差人犒軍,見張飛終日飲酒,使者回報玄德。玄德大驚,忙來問孔明。孔明笑曰:「原來如此。軍前恐無好酒;成都佳釀極多,可將五十饔作三車裝,送到軍前與張將軍飲。」玄德曰;「吾弟自來飲酒失事,軍師何故反送酒與他﹖」孔明笑曰:「主公與翼德做了許多年兄弟,還不知其為人耶﹖翼德自來剛強,然前於收川之時,義釋嚴顏,此非勇夫所為也。今與張郃相拒五十餘日,酒醉之後,便坐山前辱罵,傍若無人;此非貪盃,乃敗張郃之計耳。」玄德曰:「雖然如此,未可託大。可使魏延助之。」孔明今魏延解酒赴軍前,車上各插黃旗,大書「軍前公用美酒」。

  魏延領命,解酒到寨中,見張飛,傳說主公賜酒,飛拜受訖,分付魏延,雷同各引一枝人馬,為左右翼;只看軍中紅旗起,便各進兵;教將酒擺列帳下,令軍士大開旗鼓而飲。有細作報上山來,張郃自來山頂觀望。見張飛坐於帳下飲酒,令二小卒於面前相撲為戲。郃曰:「張飛欺我太甚!」傳令今夜下山劫飛寨。令蒙頭,蕩石二寨,皆出為左右援。

  當夜張郃乘著月色微明,引軍從山側而下,逕到寨前。遙望張飛大明燈燭,正在帳中飲酒。張郃當先大喊一聲,山前擂鼓為助,直殺入中軍。但見張飛端坐不動。張郃驟馬到面前一鎗刺到,卻是一個草人。急勒馬回時,帳後連珠砲起。一將當先,攔住去路,睜圓環眼,聲如巨雷,乃張飛也;挺矛躍馬,直取張郃。

  兩將在火光中,戰到三五十合。張郃只盼兩寨來救,誰知兩寨救兵,已被魏延,雷同兩將殺退,就勢奪了二寨。張郃不見救兵,正沒奈何,又見山上火起,已被張飛後軍奪了寨柵。張郃三寨俱失,只得奔瓦口關去了。張飛大獲勝捷,報入成都。玄德大喜,方知翼德飲酒是計,只要誘張郃下山。

  卻說張郃退守瓦口關,三萬軍已折了二萬,遣人問曹洪求救。洪大怒曰:「汝不聽吾言,強要進兵,失了緊要隘口,卻又來求救!」遂不肯發兵,使人催督張郃出戰。郃心慌,只得定計,分兩軍去關口前山僻埋伏;分付曰:「我詐敗,張飛必然趕來,汝等就截其歸路。」

  當日張郃引軍前進,正遇雷同。戰不數合,張郃敗走,雷同趕來。兩軍齊出,截斷回路。張郃復回,刺雷同於馬下。敗軍回報張飛。飛自來與張郃挑戰,郃又詐敗,張飛不趕。郃又回戰,不數回,又敗走。張飛知是計,收軍回寨,與魏延商議曰:「張郃用埋伏計,殺了雷同,又要賺吾,何不將計就計﹖」延問曰:「如何﹖」飛曰:「我明日先引一軍前往,汝卻引精兵於後。待伏兵出,汝可分兵擊之。用車十餘乘,各藏柴草,寨住小路,放火燒之。吾乘勢擒張郃,與雷同報讎。」

  魏延領計。次日,張飛引兵前進。張郃兵又至,與張飛交鋒。戰到十合,郃又詐敗。張飛引馬步軍趕來,郃且戰且走。引張飛過山谷口,郃將後軍為前,復紮住營,與飛又戰。指望兩彪伏兵出,要圍困張飛。不想伏兵卻被魏延精兵到,趕入谷口,將車輛截住山路,放火燒車,山谷草木皆著,煙迷其徑,兵不得出。

  張飛只顧引軍衝突,張郃大敗,死命殺開條路,走上瓦口關,收聚殘兵,堅守不出。張飛和魏延,連日攻打關隘不下。飛見不濟事,把軍退二十里,卻和魏延引數十騎,自來兩邊哨探小路。忽見男女數人,各背小包,於山僻路攀藤附葛而走。飛於馬上用鞭指與魏延曰:「奪瓦口關,只在這幾個百姓的身上。」便喚軍士分付:「休要驚恐他,好生喚那幾個百姓來。」

  軍士連忙喚到馬前。飛用好言以安其心,問其何來。百姓告曰:「某等皆漢中居民,今欲還鄉,聽知大軍廝殺,塞閉閬中官道;今過蒼溪,從梓潼山,檜釿川入漢中,還家去。」飛曰:「這條路取瓦口關遠近若何﹖」百姓曰:「從梓潼山小路,卻是瓦口關背後。」

  飛大喜,帶百姓入寨中,與了酒食,分付魏延引兵扣關攻打,「我親自引輕騎出梓潼山攻關後。」便令百姓引路,選輕騎五百,從小路而進。

  卻說張郃為救軍不到,心中正悶。人報:「魏延在關下攻打。張郃披挂上馬,卻待下山,忽報:「關後四五路火起,不知何處兵來。」郃自領兵來迎。旗開處,早見張飛。郃大驚,急往小路而走,馬不堪行。後面張飛追趕甚急,郃棄馬上山,尋逕而逃,方得走脫。隨行只有十餘人,步行入南鄭,見曹洪。

  洪見張郃只剩十餘人,大怒曰:「吾教汝休去,汝取下文狀要去;今日折盡大兵,尚不自死,還來做甚!」喝令左右推出斬之。行軍司馬郭淮諫曰:「『三軍易得,一將難求』張郃雖然有罪,乃魏王所深愛者也,不可便誅。可再與五千兵逕取葭萌關,牽動其各處之兵,漢中自安矣。如不成功,二罪俱罰。」曹洪從之,又與兵五千,教張郃取葭萌關。郃領命而去。

  卻說葭萌關守將孟達,霍峻,知張郃兵來。霍峻只要堅守,孟達定要迎敵。引軍下關與張郃交鋒,大敗而回。霍峻急申文書到成都。玄德聞知,請軍師商議。孔明聚眾將於堂上,問曰:「今葭萌關緊急,必須閬中取翼德,方可退張郃也。」法正曰:「今翼德兵屯瓦口,鎮守閬中,亦是緊要之地,不可取回。帳中諸將內,選一人去破張郃。」孔明笑曰:「張郃乃魏之名將,非等閒可及。除非翼德,無人可當。」忽一人厲聲而出曰:「軍師何輕視眾人耶﹖吾雖不才,願斬張郃首級,獻於麾下。」

  眾視之,乃老將黃忠也。孔明曰:「漢升雖勇,爭奈年老,恐非張郃對手,」忠聽了,白鬚倒豎而言曰:「某雖老,兩臂尚開三石之弓,渾身還有千斤之力;豈不足敵張郃匹夫耶﹖」孔明曰:「將軍年近七十,如何不老﹖」忠趨步下堂,取架上大刀,輪動如飛;壁上硬弓,連拽折兩張。孔明曰:「將軍要去,誰為副將﹖」忠曰:「老將嚴顏,可同我去。但有疏虞,先納下這白頭。」玄德大喜,即時令黃忠,嚴顏,去與張郃交戰。趙雲諫曰:「今張郃親犯葭萌關,軍師休為兒戲。若葭萌關一失,益州危矣。何故以二老將當此大敵乎﹖」孔明曰:「汝以二人老邁,不能成事,吾料漢中必於此二人手內可得。」趙雲等各各晒笑而退。

  卻說黃忠,嚴顏到關上,孟達,霍峻見了,心中亦笑孔明欠調度:「是這般緊要去處,如何只教兩個老的來!」黃忠謂嚴顏曰:「你見諸人動靜麼﹖他笑我二人年老,今可立奇功,以服眾心。」嚴顏曰:「願聽將軍之令。」

  兩個商議定了,黃忠引軍下關,與張郃對陣:張郃出馬,見了黃忠,笑曰:「你許大年紀,猶不識羞,尚欲出戰耶!」忠怒曰:「豎子欺我年老!吾手中寶刀卻不老!」遂拍馬向前與郃決戰。二馬相交,約戰二十餘合,忽然背後喊聲起。原來是嚴顏從小路抄在張郃軍後。兩軍夾攻,張郃大敗。連夜趕去,張郃兵退八九十里。黃忠,嚴顏,收兵入寨,俱各按兵不動。曹洪聽知張郃輪了一陣,又欲見罪。郭淮曰:「張郃被逼,必投西蜀;今可遣將助之,就近監督,使不生外心。」

  曹洪從之,即遣夏侯惇之姪夏侯尚,並降將韓玄之弟韓浩,二人引五千兵,前來助戰。二將即時起行,到張郃寨中,問及軍情。郃言:「老將黃忠,甚是英雄;更有嚴顏相助,不可輕敵。」韓浩曰:「我在長沙知此老賊利害。他和魏延獻了城池,害吾親兄,今既相遇,必當報讎。」遂與夏侯尚,引新軍離寨前進。

  原來黃忠連日哨探,已知路徑。嚴顏曰:「此去有山名天蕩山。山中乃曹操屯糧積草之地。若取得那個去處,斷其糧草,漢中可得也。」忠曰:「將軍之言,正合吾意。可與吾如此如此。」嚴顏依計,自領一枝軍去了。

  卻說黃忠聽知夏侯尚,韓浩來,遂引軍馬出營。韓浩在陣前,大罵黃忠:「無義老賊!」拍馬挺槍,來取黃忠。夏侯尚便出夾攻。黃忠力戰二將,各鬥十餘合,黃忠敗走。二將趕二十餘里,奪了黃忠營寨。忠又草創一營。次日,夏侯尚,韓浩趕來,忠又出陣,戰數合,又敗走,二將又趕二十里,奪了黃忠營寨,喚張郃守後寨。郃來前寨諫曰:「黃忠連退二日,於中必有詭計。」夏侯尚叱張郃曰:「你如此膽怯,可知屢次戰敗!今再休多言,看吾二人建功!」

  張郃羞赧而退。次日,二將又戰,黃忠又敗退二十餘里;二將迤邐趕上。次日,二將兵出,黃忠望風而走,連敗數陣,直退在關上。二將扣關下寨,黃忠堅守不出。孟達暗暗發書,申報玄德,說「黃忠連敗數陣,今退在關上」玄德慌問孔明。孔明曰:「此乃老將驕兵之計也。」

  趙雲等不信。玄德差劉封來關上接應黃忠。忠與封相見,問劉封曰:「小將軍來助戰何意﹖」封曰:「父親得知將軍數敗,故差某來。」忠笑曰:「此老夫驕兵之計也。看今夜一陣,可盡復諸營,奪其糧食馬匹,此是借寨與彼屯輜重耳。今夜留霍峻守關,孟將軍可與我搬糧草奪馬匹。小將軍看我破敵。」

  是夜二更,忠引五千軍開關直下。原來夏侯尚,韓浩二將, 連日見關上不出,盡皆懈怠;被黃忠破寨直入,人不及甲,馬不及鞍,二將各自逃命而走,軍馬自相踐踏,死者無數。比及天明,連奪三寨。寨中丟下軍器鞍馬無數,盡教孟達搬運入關。黃忠催軍馬隨後而進。劉封曰:「軍士力困,可以暫歇。」忠曰:「『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﹖』」策馬先進,士卒皆努力向前張。郃軍,兵反被自家敗兵衝動,都屯紮不住望後而走,盡棄了許多柵寨,直奔至漢水傍。

  張郃尋見夏侯尚、韓浩。議曰:「此天蕩山,乃糧草之所;更接米倉山,亦屯糧之地;是漢中軍士養命之源。倘若疏失,是無漢中也。當思所以保之。」夏侯尚曰:「米倉山有吾叔夏侯淵分兵守護,那?怚膨筒w軍山,不必憂慮。天蕩山有吾兄夏侯德鎮守,我等宜往投之,就保此山。」

  於是張郃與二將連夜投天蕩山來,見夏侯德,具言前事。夏侯德曰:「吾此處屯十萬兵,你可引去,復取原寨。」郃曰:「只宜堅守,不可妄動。」忽聽山前金鼓大震,人報:「黃忠兵到。」夏侯德大笑曰:「老賊不諳兵法,只恃勇耳!」郃曰:「黃忠有謀,非止勇也。」德曰:「川兵遠涉而來,連日疲困。更兼深入敵境,此無謀也。」郃曰:「亦不可輕敵。且宜堅守。」韓浩曰:「願借精兵三千擊之,當無不克。」

  德遂分兵與浩下山。黃忠整兵來迎。劉封諫曰:「日已西沈矣,軍皆遠來勞困,且宜暫息。」忠笑曰:「不然;此天賜奇功,不取是逆天也。」言畢,鼓譟大進。韓浩引兵來戰。黃忠揮刀直取浩,只一合,斬浩於馬下。蜀兵大喊,殺上山來。張郃,夏侯尚,急引軍來迎。忽聽山後大喊,火光沖天而起,上下通紅。夏侯德提兵來救火時,正遇老將嚴顏,手起刀落,斬夏侯德於馬下。原來黃忠預先使嚴顏引軍埋伏於山僻去處,只等黃忠軍到,卻來放火柴草堆上一齊點著,烈燄飛騰,照耀山谷。

  嚴顏既斬夏侯德,從山後殺來。張郃,夏侯尚,前後不能相顧,只得棄天蕩山,望定軍山投奔夏侯淵去了。黃忠,嚴顏,守住天蕩山,捷音飛報成都。玄德聞之,眾將慶喜。法正曰:「昔曹操降張魯,定漢中,不因此勢以圖巴蜀,乃留夏侯淵,張郃,二將屯守,而自引軍北還,此失計也。今張郃新敗,天蕩失守,主公若乘此時,舉大兵親往征之,漢中可定也。既定漢中,然後練兵積粟,觀釁伺隙,進可討賊,退可自守。此天與之時,不可失也。」

  玄德,孔明,皆深然之,遂傳令趙雲,張飛為先鋒。玄德與孔明親自引兵十萬,擇日圖漢中;傳檄各處,嚴加提備。時建安二十三年,秋七月吉日。玄德大軍出葭萌關下營,召黃忠、嚴顏到寨,厚賞之。玄德曰:「人皆言將軍老矣,惟軍師獨知將軍之能。今果立奇功。但今漢中定軍山,乃南鄭保障,糧草積聚之所;若得定軍山,陽平一路,無足憂矣。將軍還敢取定軍山否﹖」

  黃忠慨然應諾,便要領兵前去。孔明急止之曰:「老將軍雖然英勇,然夏侯淵非張郃之比也。淵深通韜略,善曉兵機。曹操倚之為西涼藩蔽;先曾屯兵長安,拒馬孟起;今又屯兵漢中。操不託他人,而獨託淵者,以淵有將才也。今將軍雖勝張郃,未卜能勝夏侯淵。吾欲酌量著一人去荊州,替回關將軍來,方可敵之。」

  忠奮然答曰:「昔廉頗年八十,尚食斗米,肉十斤,諸侯畏其勇,不敢侵犯趙界,何況黃忠未及七十乎﹖軍師言吾老,吾今並不用副將,只將本部兵三千人去,立斬夏侯淵首級,納於麾下。」孔明再三不容。黃忠只是要去。孔明曰:「即將軍要去,吾使一人為監軍同去,若何﹖」正是:請將須行激將法,少年不若老年人。未知其人是誰,且看下文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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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一回 占對山黃忠逸待勞‧據漢水趙雲寡勝眾   

趙雲展武藝‧救黃忠‧設空城‧破曹操

  卻說孔明分付黃忠:「你既要去,吾教法正助你。凡事計議而行。吾隨後撥人馬來接應。」黃忠應允,和法正領本部兵去了。孔明告玄德曰:「此老將不著言語激他,雖去不能成功。他今既去,須撥人馬前去接應。」乃喚趙雲將一枝人馬,從小路出奇兵接應:「黃忠若勝,不必出戰;倘忠有失,即去救應。」又遣劉封,孟達:「領三千兵於山中險要去處,多立旌旗,以壯我兵之聲勢,令敵人驚疑。」三人各自領兵去了。又差人往下辦,授計與馬超,令他如此而行。又差嚴顏往巴西閬中守隘,替張飛,魏延,來同取漢中。

  卻說張郃與夏侯尚來見夏侯淵,說:「天蕩山已失,折了夏侯德,韓浩。今聞劉備親自領兵來取漢中,可速奏魏王,早發精兵猛將,前來策應。」夏侯淵便差人報知曹洪。

  洪星夜前到許都市計畫,稟知曹操。操大驚,急聚文武商議發兵救漢中。長史劉曄進曰:「漢中若失,中原震動。大王休辭勞苦,必須親自征討。」操自悔曰:「恨當時不用卿言,以致如此!」忙傳令旨,起兵四十萬親征。時建安二十三年秋七月也。曹操兵分三路而進:前部先鋒夏侯惇,操自領中軍,使曹休押後。三軍陸續起行。操騎白馬金銨,玉帶錦衣。武士手執大紅羅銷金傘蓋。左右金瓜銀鉞,鐙棒戈矛。打日月龍鳳旌旗。護駕龍虎官軍二萬五千,分為五隊,每隊五千,按青黃赤白黑五色。旗旛甲馬,並依本色。光輝燦爛,極其雄壯。

  兵出潼關,操在馬上,望見一簇林木,極其茂盛,問近侍曰:「此何處也﹖」答曰:「此名藍田。林木之間,乃蔡邕莊也。今邕女蔡琰,與其夫董祀居此。」原來操與蔡邕相善。先時其女蔡琰,乃衛道玠之妻;後被北方擄去,於北地生二子,作胡笳十八拍,流入中原。操深憐之,使人持千金入北方贖之。左賢王懼操之勢,送蔡琰還漢。操乃以琰配董祀為妻。

  當日到莊前,因想起蔡邕之事,令軍馬先行,操引近侍百餘騎,到莊門下馬。時董祀出仕於外,止有蔡琰在家。琰聞操至,忙出迎接。操至堂,琰問卷起居畢,侍立於側。操偶見壁間懸一碑文圖軸,起身觀之,問於蔡琰。琰答曰:「此乃曹娥之碑也,昔和帝時,上虞有一巫者,名曹旴,能娑婆樂神;五月五日,醉舞舟中,墮江而死。其女年十四歲,遶江啼哭七晝夜,跳入波中;後五日,負父屍浮於江面;里人葬之江邊。上虞令度尚奏聞朝廷,表為孝女。度尚令邯鄲淳作文鐫碑以記其事。時邯鄲淳年方十三歲,文不加點,一揮而就,立石墓側,時人奇之。妾父蔡邕聞而往觀,時日已暮,乃於暗中以手摸碑文而讀之,索筆大書八字於其背。後人鐫石,並未鐫此八字。」曹操讀八字云:「黃絹幼婦,外孫虀臼。」操問琰曰:「汝解此意否﹖」琰曰:「雖先人遺筆,妾實不解其意。」操回顧眾謀士曰:「汝等解否﹖」眾皆不能答。於內一人出曰:「某已解其意。」操視之,乃主簿楊脩也。操曰:「卿且勿言,容吾思之。」遂辭了蔡琰,引眾出莊。上馬行三里,忽省悟,笑謂脩曰:「卿試言之。」脩曰:「此隱語耳。黃縜乃顏色之絲也。色傍加絲,是『絕』字。幼婦者,少女也。女傍少字,是『妙』字。外孫乃女之子也。女傍子字,是『好』字。虀臼乃五辛之器也。受傍辛字,是『辭』字。總而言之,是『絕妙好辭』四字。」操大驚曰:「正合孤意!」眾皆歎羡楊脩才識之敏。

  不一日,軍至南鄭。曹洪接著,備言張郃之事。操曰:「非郃之罪『勝負乃兵家常事』耳。」洪曰:「目今劉備使黃忠攻打定軍山,夏侯淵知大王兵至,固守未曾出戰。」操曰:「若不出戰,是示懦也。」便差人持節到定軍山,教夏侯淵進兵。劉瞱諫曰:「淵性太剛,恐中奸計。」操乃手書與之。使命持節到淵營。淵接入。使者出書,淵拆視之。略曰:「凡為將者,當以剛柔相濟,不可徒恃其勇。若但任勇,則是一夫之敵耳。吾今屯大軍於南鄭,欲觀卿之『妙才,』勿辱二字可也。」

  夏侯淵覽畢大喜,打發使命回訖,乃與張郃商議曰:「今魏王率大兵屯於南鄭,以討劉備。吾與汝久守此地,豈能建立功業﹖來日吾出戰,務要生擒黃忠。」張郃曰:「黃忠謀勇兼備,況有法正相助,不可輕敵。此間山路險峻,只宜堅守。」淵曰:「若他人建了功勞,吾與汝有何面目見魏王耶﹖汝只守山,吾去出戰。」遂下令曰:「誰敢出哨誘敵﹖」夏侯尚曰:「吾願往。」淵曰:「汝去出哨,與黃忠交戰,只宜輸,不宜贏。吾有妙計,如此如此。」尚受令,引三千軍離定軍山大寨前行。

  卻說黃忠與法正屯兵於定軍山口,累次挑戰,夏侯淵堅守不出;欲要進攻,又恐山路危險,難以料敵,只得據守。是日,忽報山上曹兵下來搦戰。黃忠恰待引兵出迎,牙將陳式曰:「將軍休動,某願當之。」

  忠大喜,遂令陳式引軍一千出山口列陣。夏侯尚兵至,遂與交鋒。不數合,尚詐敗而走。式趕去,行到半路,被兩山上擂石砲石,打將下來,不能前進。正欲回時,背後夏侯淵引兵突出,陳式不能抵當,被夏侯淵生擒回寨。部卒多降。有敗軍逃得性命,回報黃忠,說陳式被擒。忠慌與法正商議。正曰:「淵為人輕躁,恃勇少謀;可激勵士卒,拔寨前進,步步為營,誘淵來戰而擒之。此乃『反客為主』之法。」

  忠用其謀,將應有之物,盡賞三軍,歡聲滿谷,願效死戰。黃忠即日拔寨而進,步步為營;每營住數日,又進。淵聞知。欲出戰。張郃曰:「此乃反客為主之計,不可出戰;戰則有失。」淵不從,令夏侯尚領數千兵出戰,直到黃忠寨前。忠上馬提刀出迎,與夏侯尚交馬,只一合,生擒夏侯尚歸寨。餘皆敗走,回報夏侯淵。淵急使人到黃忠寨,言願將陳式來換夏侯尚。忠約定來日陣前相換。

  次日,兩軍皆到山谷闊處,布成陣勢。黃忠,夏侯淵,各立馬於本陣門旗之下。黃忠帶著夏侯尚,夏侯淵帶著陳式,各不與袍鎧,只穿蔽體薄衣。一聲鼓響,陳式,夏侯尚,各望本陣奔回。夏侯尚比及到陣門時,被黃忠一箭,射中後心。尚帶箭而回。淵大怒,驟馬逕取黃忠。忠正要激淵廝殺。兩將交馬,戰到二十餘合,曹營內忽然鳴金收兵。淵慌撥馬而回,被忠乘勢殺了一陣。淵回陣問押陣官:「為何鳴金﹖」答曰:「某見山凹中有蜀兵旗旛數處,恐是伏兵,故急招將軍回。」

  淵信其說,遂堅守不出。黃忠追到定軍山下,與法正商議。正以手指曰:「定軍山西,巍然有一座高山,四下皆是險道。此山足可下視定軍山之虛實。將軍若取得此山,定軍山只在掌中也。」忠仰見山頭稍平,山上有些少人馬。是夜二更,忠引軍士鳴金擊鼓,直殺上山頂。此山有夏侯淵部將杜襲把守,止有數百餘人。當時見黃忠大隊擁上,只得棄山而走。

  忠得了山頂,正與定軍山相對。法正曰:「將軍可守在半山,某居山頂。待夏侯淵兵至,吾舉白旗為號,將軍卻按兵勿動;待他倦怠無備,吾卻舉起紅旗,將軍便下山擊之:以逸待勞,必當取勝。」忠大喜,從其計。

  卻說杜襲引軍逃回,見夏侯淵,說黃忠奪了對山。淵大怒曰;「黃忠占了對山,不容我不出戰。」張郃諫曰:「此乃法正之謀也。將軍不可出戰,只宜堅守。」淵曰:「占了吾對山,觀吾虛實,如何不出戰﹖」郃苦諫不聽。淵分軍圍住對山,大罵挑戰。法正在山上舉起白旗;任從夏侯淵百般辱罵,黃忠只不出戰。午時以後,法正見曹兵倦怠,銳氣已墮,多下馬坐息,乃將紅旗招展。鼓角齊鳴,喊聲大震。黃忠一馬當先,馳下山來,猶如天崩地塌之勢。夏侯淵措手不及,被黃忠趕到麾蓋之下,大喝一聲,猶如雷吼。淵未及相迎,黃忠寶刀已落,連頭帶肩,砍為兩段。後人有詩讚黃忠曰:

  蒼頭臨大敵,皓首逞神威。力趁雕弓發,風迎雪刃揮。
  雄聲如虎吼,駿馬似龍飛。獻馘功勳重,開疆展帝畿。

  黃忠斬了夏侯淵,曹兵大潰,各自逃生。黃忠乘勢去奪定軍山,張郃領兵來迎。忠與陳式兩人夾攻,混殺一陣,張郃敗走。忽然山傍閃出一彪人馬,當住去路;為首一員大將,大叫:「常山趙子龍在此!」張郃大驚,引敗軍奪路,望定軍山而走。只見前面一枝兵來迎,乃杜襲也。襲曰:「今定軍山已被劉封,孟達奪了。」

  郃大驚,遂與杜襲引敗兵到漢水紮營;一面令人飛報曹操。操聞淵死,放聲大哭,方悟管輅所言:「三八縱橫,」乃建安二十四年也;「黃豬遇虎,」乃歲在己亥正月也;「定軍之南,」乃定軍山之南也;「傷折一股,」乃淵與操有兄弟之親情也。

  操令人尋管輅時,不知何處去了。操深恨黃忠,遂親統率大軍,來定軍山與夏侯淵報讎,令徐晃作先鋒。行到漢水,張郃,杜襲,接著曹操。二將曰:「今定軍山已失,可將米倉山糧草移於北山寨中屯積,然後進兵。」曹操依允。

  卻說黃忠斬了夏侯淵首級,來葭萌關上見玄德獻功。玄德大喜,加忠為征西大將軍,設宴慶賀。忽牙將張著來報說:「曹操自引大軍二十萬,來與夏侯淵報讎。目今張郃在米倉山搬運糧草,移於漢水北山腳下。」孔明曰:「今操引大兵至此,恐糧草不敷,故勒兵不進;若得一人深入其境,燒其糧草,奪其輜重,則操之銳氣挫矣。」黃忠曰:「老夫願當此任。」孔明曰:「操非夏侯淵之比,不可輕敵。」玄德曰:「夏侯淵雖是總帥,乃一勇夫耳,安及張郃﹖若斬得張郃,勝斬夏侯淵十倍也。」忠奮然曰:「吾願往斬之。」孔明曰:「你可與趙子龍同領一枝兵去;凡事計議而行,看誰立功。」黃忠應允便行。孔明就令張著為副將同去。雲謂忠曰:「今操引二十萬眾,分屯十營,將軍在主公前要去奪糧,非小可之事。將軍當用何策﹖」忠曰:「看我先去,如何﹖」雲曰:「等我先去。」忠曰:「我是主將,你是副將,如何爭先﹖」雲曰:「我與你都一般為主公出力,何必計較﹖我二人拈鬮,拈著的先去。」忠依允。當時黃忠拈著先去。雲曰:「既將軍先去,某當相助。可約定時刻。如將軍依時而還,某按兵不動;若將軍過時而不還,某即引軍來接應。」忠曰:「公言是也。」

  於是二人約定午時為期。雲回本寨,謂部將張翼曰:「黃漢升約定明日去奪糧草,若午時不回,我當往助。吾營前臨漢水,地勢危險;我若去時,汝可謹守寨柵,不可輕動。」張翼應諾。

  卻說黃忠回到寨中,謂副將張著曰:「我斬了夏侯淵,張郃喪膽;吾明日領命去劫糧草,只留五百軍守營。你可助吾。今夜三更,盡皆飽食;四更離營,殺到北山腳山下,先捉張郃,後劫糧草。」張著依令。當夜黃忠領人馬在前,張著在後,偷過漢水,直到北山之下。東方日出,見糧積如山。有些少軍士看守,見蜀兵到,盡棄而走。黃忠教馬軍一齊下馬,取柴堆於米糧之上。正欲放火。張郃兵到,與忠混戰一處。曹操聞知,急令徐晃接應。晃領兵前進,將黃忠困在垓心。張著引三百軍走脫,正要回寨,忽一枝兵撞出,攔住去路;為首大將,乃是文聘;後面曹兵又至,把張著圍住。

  卻說趙雲在營中,看看等到午時,不見忠回,急忙披桂上馬,引三千軍向前接應;臨行,謂張翼曰:「汝可堅守營寨。兩壁廂多設弓弩,以為準備。」

  翼連聲應諾。雲挺鎗驟馬直殺往前去。迎頭一將攔住,乃文聘部將慕容烈也,拍馬舞刀來迎趙雲;被雲手起一鎗刺死。曹兵敗走。雲直殺入重圍,又一枝兵截住;為首乃魏將焦柄。雲喝問曰:「蜀兵何在﹖」炳曰:「已殺盡矣!」雲大怒,驟馬一槍又刺死焦柄。殺散餘兵,直至北山之下,見張郃,徐晃,兩人圍住黃忠,軍士被困多時。雲大喊一聲,挺槍驟馬,殺入重圍;左衝右突,如入無人之境;那鎗渾身上下,若舞梨花;遍體紛紛,如飄瑞雪。

  張郃,徐晃,心驚膽戰,不敢迎戰。雲救出黃忠,且戰且走;所到之處,無人敢阻。操於高處望見,驚問眾將曰:「此何人也﹖」有識者告曰:「此乃常山趙子龍也。」操曰:「昔日當陽,長阪,英雄尚在!」急傳命曰:「所到之處,不許輕敵。」

  趙雲救了黃忠,殺透重圍,有軍士指曰:「東南上圍的,必是副將張著。」雲不回本寨,遂望東南殺來。所到之處,但見「常山趙雲」四字旗號,曾在當陽,長阪,知其勇者,互相傳說,盡皆逃竄。雲又救了張著。

  曹操見雲東衝西突,所向無前,莫敢迎敵,─救了黃忠,又救了張著,─奮然大怒,自領左右將士來趕趙雲。雲已殺回本寨。部將張翼接著,望見後面塵起,知是曹兵追來。即謂雲曰:「追兵漸近,可令軍士閉上寨門,上敵樓防護。」雲喝曰:「休閉寨門,汝豈不知吾昔在當陽,長阪時,單槍匹馬,覷曹兵八十三萬如草芥!今有軍有將,又何懼哉!」遂撥弓拏手於寨外壕中埋伏;將營內旗槍,盡皆倒偃;金鼓不鳴。雲匹馬單槍,立於營門之外。

  卻說張郃,徐晃,領兵追至蜀寨,天色已暮;見寨中偃旗息鼓,又見趙雲匹馬單槍,立於營外,寨門大開,二將不敢前進。正疑之間,曹操親到,急催督眾軍向前。眾軍聽令,大喊一聲,殺奔營前;見趙雲全然不動,曹兵翻身就回。趙雲把槍一招,壕中弓拏齊發。時天色昏黑,正不知蜀兵多少。操先撥馬回走。只聽得後面喊聲大震,鼓角齊鳴,蜀兵趕來。曹兵自相踐踏;擁到漢水河邊,落水死者,不知其數。趙雲,黃忠,張著,各引兵一枝,追殺甚急。

  操正奔走間,忽劉封,孟達,率二枝兵,從米倉山路殺來,放火燒糧草。操棄了北山糧草,忙回南鄭。徐晃,張郃,紮腳不住,亦棄本寨而走。趙雲占了曹寨,黃忠了糧草,漢水所得軍器無數,大獲勝捷,差人去報玄德。玄德遂同孔明前至漢水,問趙雲的部卒曰:「子龍如何廝殺﹖」軍士將子龍救黃忠拒漢水之事,細述一遍。玄德大喜,看了山前山後險峻之路,欣然謂孔明曰:「子龍一身都是膽也!」
後人有詩讚曰:

  昔日戰長阪,威風猶未減。突陣顯英雄,被圍施勇敢。
  鬼哭與神號,天驚並地慘。常山趙子龍,一身都是膽!

  於是玄德號子龍為虎威將軍,大勞將士,歡宴至晚。忽報曹操復遣大軍從斜谷小路而進,來取漢水。玄德笑曰:「操此來無能為也。我料必得漢水矣。」乃率兵於漢水之西以迎之。曹操命徐晃為先鋒,前來決戰。帳前一人出曰:「某深知地埋,願助徐將軍同去破蜀。」

  操視之,乃巴西,巖渠人也:姓王,名平,字子均;見充牙門將軍。操大喜,遂命王平為副先鋒,相助徐晃。操屯兵於定軍山北。徐晃,王平,引軍至漢水,晃令前軍渡水列陣。平曰:「軍若渡水,儻要急退,如之奈何﹖」晃曰:「昔韓信背水為陣,所謂『置之死地而後生』也。」平曰:「不然。昔者韓信料敵人無謀而用此計。今將軍能料趙雲,黃忠之意否﹖」晃曰:「汝可引步軍拒敵,看我引馬軍破之。」遂令搭起浮橋,隨即過河來戰蜀兵。正是:魏人妄意宗韓信,蜀相那知是子房?未知勝負如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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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二回 諸葛亮智取漢中‧曹阿瞞兵退斜谷   

趙雲隨劉備攻佔漢中

   卻說徐晃引軍渡漢水,王平苦諫不聽,渡過漢水紮營。黃忠,趙雲,告玄德曰:「某等各引本部兵去迎曹兵。」玄德應允。二人引兵而行。忠謂雲曰:「今徐晃恃勇而來,且休與敵;待日暮兵疲,你我分兵兩路擊之,可也。」雲然之,各引一軍據住寨柵。徐晃引兵從辰時搦戰,直至申時,蜀兵不動。晃盡教弓弩手向前,望蜀營射去。黃忠謂趙雲曰:「徐晃令弓弩射者,其軍必將退也;可乘時擊之。」

  言未已,忽報曹兵後隊,果然退動。於是蜀營鼓聲大震,黃忠領兵左出,趙雲領兵右出。兩下夾攻,徐晃大敗。軍士逼入漢水,死者無數。晃死戰得脫,回營責王平曰:「汝見吾軍勢將危,如何不救?」平曰:「我若來救,此寨亦不能保。我曾諫公休去,公不肯聽,以致此敗。」

  晃大怒,欲殺王平。平當夜引本部軍就營中放起火來,曹兵大亂,徐晃棄營而走。王平渡漢水來投趙雲。雲引見玄德。王平盡言漢水地理。玄德大喜曰:「孤得王子均,取漢中無疑矣。」遂命王平為偏將軍,領鄉導使。

  卻說徐晃逃回見操,說王平反去降劉備矣。操大怒,親統大軍來奪漢水寨柵。趙雲恐孤軍難立,遂退於漢水之西。兩軍隔水相拒。玄德與孔明來觀形勢。孔明見漢水上流頭,有一帶土山,可伏千餘人;乃回到營中。喚趙雲吩咐:「汝可引五百人,皆帶鼓角,伏於土山之下;或半夜,或黃昏,只聽我營中砲響,砲響一番,擂鼓一番,只不要出戰。」

  子龍受計去了。孔明卻在高山上暗窺。次日,曹兵到來搦戰,蜀營中一人不出,弓弩亦都不發。曹兵自回。當夜更深,孔明見曹營燈火方息,軍士歇定,遂放號砲。子龍聽得,令鼓角齊鳴。曹兵驚慌,只疑劫寨。及至出營,不見一軍;方纔回營欲歇,號砲又響,鼓角又鳴;吶喊震地,山谷應聲。曹兵徹夜不安。一連三夜,如此驚疑,操心怯拔寨,退三十里,就空闊處紮營。孔明笑曰:「曹操雖知兵法,不知詭計。」遂請玄德親渡漢水,背水結營。玄德問計,孔明曰:「可如此如此。」

  曹操見玄德背水下寨,心中疑惑,使人來下戰書。孔明批來日決戰。次日,兩軍會於中路五界山前,排成陣勢。操出馬立於門旗下,兩行布列龍鳳旌旗,擂鼓三通,喚玄德答話。玄德引劉封,孟達,並川中諸將而出。操揚鞭大罵曰:「劉備忘恩失義,反叛朝廷之賊!」玄德曰:「吾乃大漢宗親,奉詔討賊。汝上弒母后,自立為王,僭用天子鑾輿,非反而何?」

  操怒,命徐晃出馬來戰。劉封出迎。交戰之時,玄德先走入陣。封敵晃不住,撥馬便走。操下令:「捉得劉備,便為西川之王。」大軍一齊吶喊殺過陣來。蜀兵望漢水而逃,盡棄營寨;馬匹軍器,丟滿道上。曹軍競相爭取。操急鳴金收軍。眾將曰:「某等正待捉劉備,大王何故收軍?」操曰:「吾見蜀兵背漢水安營:其可疑一也;多棄馬匹軍器,其可疑二也。可急退軍,休取衣物。」遂下令曰:「妄取一物者立斬。火速退兵。」

  曹兵方回頭時,孔明號旗舉起。玄德中軍領兵便出,黃忠左邊殺來,趙雲右邊殺來。曹兵大潰而逃。孔明連夜追趕。操傳令軍回南鄭。只見五路火起。原來魏延,張飛,得嚴顏代守閬中,分兵殺來,先得了南鄭。
  操心驚,望陽平關而走。玄德大兵追至南鄭,褒州。安民已畢,玄德問孔明曰:「曹操此來,何敗之速也?」孔明曰:「操平生為人多疑,雖能用兵,疑則多敗。吾以疑兵勝之。」玄德曰:「今操退守陽平關,其勢已孤,先生將何策以退之?」孔明曰:「亮已算定了。」便差張飛,魏延,分兵兩路去截曹操糧道,令黃忠,趙雲,分兵兩路去放火燒山。四路軍將,各引鄉導官軍去了。

  卻說曹操退守陽平關,令軍哨探。回報曰:「今蜀兵將遠近小路,盡皆塞斷;砍柴去處,盡放火燒絕;不知兵在何處。」

  操正疑惑間,又報張飛,魏延,分兵劫糧。操問曰:「誰敢敵張飛?」許褚曰:「某願往!」操令許褚引一千精兵,去陽平關路上護接糧草。解糧官接著,喜曰:「若非將軍到此,糧不得到陽平矣。」遂將車上的酒肉,獻與許褚。褚痛飲,不覺大醉,便乘酒興,催糧車行。解糧官曰:「日已暮矣,前褒州之地,山勢險惡,未可過去。」褚曰:「吾有萬夫之勇,豈懼他人哉!今夜乘著月色,正好使糧車行走。」

  許褚當先,橫刀縱馬,引軍前進。二更已後,往褒州路上而來。行至半路,忽山凹裏鼓角震天,一枝軍當住。為首大將,乃張飛也,挺矛縱馬,直取許褚。褚舞刀來迎,卻因酒醉,敵不住張飛;戰不數合,被飛一矛刺中肩膀,翻身落馬;軍士急忙救起,退後便走。張飛盡奪糧草車輛而回。

  卻說眾將保著許褚,回見曹操。操令醫士療治金瘡,一面親自提兵來與蜀兵決戰。玄德引軍出迎。兩陣對圓,玄德令劉封出馬。操罵曰:「賣履小兒,常使假子拒敵;吾若喚黃鬚兒來,汝假子為肉泥矣!」劉封大怒,挺鎗驟馬,逕取曹操。操令徐晃來迎,封詐敗而走。操引兵追趕,蜀兵營中,四下砲響,鼓角齊鳴。操恐有伏兵。急教退軍。曹兵自相踐踏,死者極多。奔回陽平關,方纔歇定,蜀兵趕到城下,東門放火,西門吶喊;南門放火,北門擂鼓。操大懼,棄關而走。蜀兵從後追襲。

  操正走之間,前面張飛引一枝兵截住,趙雲引一枝兵從背後殺來,黃忠又引兵從褒州殺來。操大敗。諸將保護曹操,奪路而走。方逃至斜谷界口,前面塵頭忽起,一枝兵到。操曰:「此軍若是伏兵,吾命休矣!」及兵將近,乃操次子曹彰也。

  彰字子文,少善騎射;膂力過人,能手格猛獸。操嘗戒之曰:「汝不讀書而好弓馬,此匹夫之勇,何足貴乎?」彰曰:「大丈夫當學衛青,霍去病,立功沙漠,長驅數十萬眾,縱橫天下;何能作博士耶?」操嘗問諸子之志。彰曰:「好為將。」操問:「為將何如?」彰曰:「披堅執銳,臨難不顧,身先士卒;賞必行,罰必信。」操大笑。建安二十三年,代郡,烏桓反,操令彰引兵五萬討之;臨行戒之曰:「『居家為父子,受事為君臣』。法不徇情,爾宜深戒。」彰到代北,身先戰陣,直殺至桑乾,北方皆平;因聞操在陽平關,故來助戰。
  操見彰至,大喜曰:「我黃鬚兒來,破劉備必矣」遂勒兵復回,於斜谷界口安營。有人報玄德,言曹彰到。玄德問曰:「誰敢去戰曹彰?」劉封曰:「某願往。」孟達又說要去。玄德曰:「汝二人同去,看誰成功。」各引兵五千來迎。劉封在先,孟達在後。曹彰出馬與封交戰,只三合,封大敗而回。孟達引兵前進,方欲交鋒,只見曹兵大亂。

  原來馬超,吳蘭,兩軍殺來,曹兵驚動。孟達引兵夾攻。馬超士卒,蓄銳日久,到此耀武揚威,勢不可當。曹兵敗走。曹彰正遇吳蘭,兩個交鋒,不數合,曹彰一戟刺吳蘭於馬下。三軍混戰。操收兵於斜谷界口紮住。操屯兵日久,欲要進兵,又被馬超拒守;欲收兵回,又恐被蜀兵恥笑;心中猶豫不決。適庖官進雞湯。操見碗中有雞肋,因而有感於懷。

  正沈吟間,夏侯惇入帳,稟請夜間口號。操隨口曰:「雞肋!雞肋!」惇傳令眾官,都稱「雞肋」。行軍主簿楊脩,見傳「雞肋」二字,便教隨行軍士,各收拾行裝,準備歸程。有人報知夏侯惇。惇大驚,遂請楊脩至帳中問曰:「公何收拾行裝?」脩:「以今夜號令,便知魏王不日將退兵歸也。雞肋者,食之無味,棄之可惜。今進不能勝,退恐人笑,在此無益,不如早歸。來日魏王必班師矣,故先收拾行裝,免得臨行慌亂。」夏侯惇曰:「公真知魏王肺腑也!」遂亦
收拾行裝。
  於是寨中諸將,無不準備歸計。當夜曹操心亂,不能穩睡,遂手提鋼斧,遶寨私行。只見夏侯惇寨內軍士,各準備行裝。操大驚,急回帳召惇問其故。惇曰:「主簿楊德祖,先知大王欲歸之意。」操喚楊脩問之,脩以雞肋之意對。操大怒曰:「汝怎敢造謠,亂我軍心!」喝刀斧手推出斬之,將首級號令於轅門外。 

  原來楊脩為人恃才放曠,數犯曹操之忌。操嘗造花園一所;造成,操往觀之,不置褒貶,只取筆於門上書一「活」字而去。人皆不曉其意。脩曰:「『門』內添『活』字,乃『闊』字也。丞相嫌園門闊耳。」於是再築牆圍。改造停當,又請操觀之。操大喜,問曰:「誰知吾意?」左右曰:「楊脩也。」操雖稱美,心甚忌之。

  又一日,塞北送酥一盒至。操自寫「一合酥」三字於盒上,置之案頭。修入見之,竟取匙與眾分食訖。操問其故,脩答曰:「盒上明書『一人一口酥,』豈敢違丞相之命乎?」操雖喜笑,而心惡之。

  操恐人暗中謀害己身,常分付左右:「吾夢中好殺人;凡吾睡著,汝等切勿近前。」一日,晝寢帳中,落被於地。一近侍慌取覆蓋。操躍起拔劍斬之,復上床睡;半晌而起,佯驚問:「何人殺吾近侍?」眾以實對。操痛哭,命厚葬之。人皆以為操果夢中殺人。惟脩知其意,臨葬時指而歎曰:「丞相非在夢中,君乃在夢中耳!」操聞而愈惡之。

  操第三子曹植,愛脩之才,常邀脩談論,終夜不息。操與眾商議,欲立植為世子。曹丕知之,密請朝歌長吳質入內府商議;因恐有人知覺,乃用大簏藏吳質於中,只說是絹匹在內,載入府中。脩知其事,逕來告操。操令人於丕府門伺察之。丕慌告吳質。質曰:「無憂也。明日用大簏裝絹,再入以惑之。」丕如其言,以大簏載絹入。使者搜看簏中,果絹也,回報曹操。操因疑脩譖害曹丕,愈惡之。

  操欲試曹丕,曹植之才幹。一日,令各出鄴城門;卻密使人分付門吏,令勿放出。曹丕先至。門吏阻之,丕只得退回。植聞知,問於脩。脩曰:「君奉王命而出,如有阻當者,竟斬之可也。」植然其言。及至門,門吏阻住。植叱曰:「吾奉王命,誰敢阻當!」立斬之。於是曹操以植為能。後有人告操曰:「此乃楊脩之所教也。」操大怒,因此亦不喜植。

  修又嘗為曹植作答教十餘條。但操有問,植即依條答之。操每以軍國之事問植,植對答如流,操心中甚疑。後曹丕暗買植左右,偷答教來告操。操見了大怒曰:「匹夫安敢欺我耶!」此時已有殺脩之心。今乃借惑亂軍心之罪殺之。修死年三十四歲。後人有詩嘆曰:
聰明楊德祖,世代繼簪纓。筆下龍蛇走,胸中錦繡成。閒談驚四座,捷對冠群英。身死因才誤,非關欲退兵。

  曹操既殺楊脩,佯怒夏侯惇,亦欲斬之。眾官告免。操乃叱退夏侯惇,下令來日進兵。次日,兵出斜谷界口,前面一軍相迎,為首大將乃魏延也。操招魏延歸降,魏延大罵。操令龐德出戰。

  二將正鬥間,曹寨內火起。人報馬超劫了中後二寨。操拔劍在手曰:「諸將退後者斬!」眾將努力上前。魏延詐敗而走,操方麾軍回戰馬超,自立馬於高阜處,看兩軍爭戰。忽一彪軍撞至面前,大叫:「魏延在此!」拈弓搭箭,射中曹操。操翻身落馬。延棄弓綽刀,驟馬上山坡來殺曹操。刺斜裏閃出一將,大叫:「休傷吾主!」視之,乃龐德也。德奮力向前,戰退魏延,保操前行。

  馬超兵已退。操帶傷歸寨。原來被魏延射中人中,折卻門牙兩個,急令醫士調治。方憶楊脩之言,隨將脩屍收回厚葬,就令班師;卻教龐德斷後。操臥於氈車之中,左右虎賁軍護衛而行。忽報斜谷山上兩邊火起,伏兵趕來。曹兵人人驚恐。正是:依稀昔日潼關厄,彷彿當年赤壁危。未知曹操性命如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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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表於 2011-8-8 22:42:42 |只看該作者
第七十三回 玄德進位漢中王‧雲長攻拔襄陽郡   

趙雲受封五虎將

  卻說曹操退兵至斜谷,孔明料他必棄漢中而走,故差馬超等諸將,分兵十數路,不時攻劫;因此操不能久住。又被魏延射了一箭,急急班師。三軍銳氣墮盡。前隊纔行,兩下火起,乃是馬超伏兵追趕。曹兵人人喪膽。操令軍士急行,曉夜奔走無停;直至京兆,方始安心。

  且說玄德命劉封、孟達、王平等,攻取上庸諸郡。申耽等聞操已棄漢中而走,遂皆投降。玄德安民已定,大賞三軍,人心大悅。於是眾將皆有推尊玄德為帝之心;未敢逕啟,卻來稟告諸葛軍師。孔明曰:「吾意已有定奪了。」隨引法正等入見玄德曰:「今曹操專權,百姓無主;主公仁義著於天下,今已撫有兩川之地,可以應天順人,即皇帝位,名正言順,以討國賊。事不宜遲,便請擇吉。」

  玄德大驚曰:「軍師之言差矣。劉備雖然漢之宗室,乃臣子也;若為此事,是反漢矣。」孔明曰:「非也。方今天下分崩,英雄並起,各霸一方,四海才德之士,捨死亡生而事其上者,皆欲攀龍附鳳,建立功名也。今主公避嫌守義,恐失眾人之望。願主公熟思之。」玄德曰:「要吾僭居尊位,吾必不敢。可再商議長策。」諸將齊言曰:「主公若只推卻,眾心解矣。」

  孔明曰:「主公平生以義為本,未肯便稱尊號。今有荊、襄兩川之地,可暫為漢中王。」玄德曰:「汝等雖欲尊吾為王,不得天子明詔,是僭也。」孔明曰:「今宜從權,不可拘執常理。」張飛大叫曰:「異姓之人,皆欲為君,何況哥哥乃漢朝宗派!莫說漢中王,就稱皇帝,有何不可!」玄德叱曰:「汝勿多言!」孔明曰:「主公宜從權變,先進位漢中王,然後表奏天子,未為遲也。」

  玄德再三推遲不過,只得依允。建安二十四年秋七月,築壇於沔陽,方圓九里,分布五方,各設旌旗儀仗。群臣皆依次序排列。許靖、法正請玄德登壇,進冠冕璽綬訖,面南而坐,受文武官員拜賀為漢中王。子劉禪立為王世子。封許靖為太傅,法正為尚書令。諸葛亮為軍師,總理軍國重事。封關羽、張飛、趙雲、馬超、黃忠為五虎大將軍;魏延為漢中太守。其餘各擬功勳定爵。

  玄德既為漢中王,遂修表一道,差人齎赴許都。表曰:備以具臣之才,荷上將之任,總督三軍,奉辭於外;不能掃除寇難,靖匡王室,久使陛下聖教陵遲;六合之內,否而未泰,惟憂反側,疢如疾首。

  曩者,董卓造為亂階,自是之後,群凶縱橫,殘剝海內。賴陛下聖德威臨,人臣同應,或忠義奮討,或上天降罰,暴逆並殪,以漸冰消。惟獨曹操,久未梟除,侵擅國權,恣心極亂。臣昔與車騎將軍董承圖謀討操,事機不密,承見陷害。臣播越失據,忠義不果,遂使操窮凶極逆。主后戮殺,皇子鴆害。雖糾合同盟,念在奮力;懦弱不武。歷年未效。常恐殞越,辜負國恩;寤寐永歎,夕惕若厲。

  今臣群僚,以為在昔虞書,敦敘九族,庶明勵冀,帝王相傳,此道不廢。周監二代,並建諸姬,實賴普、鄭夾輔之力。高祖龍興,尊王之弟,大啟九國,卒斬諸呂,以安大宗。今操惡直醜正,實繁有徒,包藏禍心,篡盜已顯;既宗室微弱,帝族無位,斟酌古式,依假權宜:上臣為大司馬漢中王。

  臣伏自三省,受國厚恩,荷任一方,陳力未效,所獲已過,不宜復忝高位,以重罪謗。群僚見逼,迫臣以義。臣退惟寇賊不梟,國難未已;宗廟傾危,社稷將墜;誠臣憂心碎首之日。若應權通變,以寧靜聖朝,雖赴水火,所不得辭。輒順眾議,拜受印璽,以崇國威。

  仰惟爵號,位高寵厚;俯思報效。憂深責重;驚怖惕息,如臨於谷,敢不盡力輸誠,獎勵六師,率齊群義,應天順時,撲討兇逆,以寧社稷?謹拜表以聞。

  表到許都,曹操在鄴郡聞知玄德自立為漢中王,大怒曰:「織蓆小兒,安敢如此!吾誓滅之!」即時傳令,盡起傾國之兵,赴兩川與漢中王決雌雄。一人出班諫曰:「大王不可因一時之怒,親勞車駕遠征。臣有一計,不須張弓隻箭,令劉備在蜀自受其禍;待其兵衰力盡,只須一將往征之,便可成功。」

  操視其人,乃司馬懿也。操喜問曰:「仲達有何高見?」懿曰:「江東孫權以妹嫁劉備,而又乘間竊取回去;劉備又據占荊州不還;彼此俱有切齒之恨。今可差一舌辯之士,齎書往說孫權,使興兵取荊州,劉備必發兩川之兵來救荊州。那時大王興兵去取漢川,令劉備首尾不能相救,勢必危矣。」

  操大喜,即修書令滿寵為使,星夜投江東來見孫權。權知滿寵到,遂與謀士商議。張昭進曰:「魏與吳本無讎;前因聽諸葛之說詞,致兩家連年征戰不息,生靈遭其塗炭。今滿伯寧來,必有講和之意,可以禮接之。」

  權依其言,令眾謀士接滿寵入城相見。禮畢,權以賓禮待寵。寵呈上操書,曰:「吳、魏自來無讎,皆因劉備之故,致生釁隙。魏王差某到此,約將軍攻取荊州,魏王以兵臨漢川,首尾夾擊。破劉之後,共分疆土,誓不相侵。」

  孫權覽書畢,設筵相待滿寵,送歸館舍安歇。權與眾謀士商議。顧壅曰:「雖是說詞,其中有理。今可一面送滿寵回,約會曹操,首尾相擊;一面使人過江探雲長動靜,方可行事。」諸葛瑾曰:「某聞雲長自到荊州,劉備娶與妻室,先生一子,次生一女。其女尚幼‧未許字人。某願往與主公世子求婚。若雲長肯許,即與雲長計議共破曹操;若雲長不肯,然後助曹取荊州。」

  孫權用其謀,先送滿寵回許都;卻遣諸葛瑾為使,投荊州來。入城見雲長禮畢。雲長曰:子瑜此來何意?」謹曰:「特來求結兩家之好。吾主吳侯有一子,甚聰明。聞將軍有一女,來求親。兩家結好,併力破曹。此誠美事,請君侯思之。」雲長勃然大怒曰:「吾虎女安肯犬子乎!不看汝弟之面,力斬汝首!再休多言!」遂喚左右逐出。

  瑾抱頭鼠竄,回見吳侯;不敢隱匿,遂以實告。權大怒曰:「何太無禮耶!」便喚張昭等武官員,商議取荊州之策。步騭曰:「曹操久欲篡漢,所懼者劉備也;今遣使來令吳興兵吞蜀,此嫁禍於吳也。」權曰:「孤亦欲取荊州久矣。」

  騭曰:「今曹仁見屯兵於襄陽、樊城,又無長江之險,旱路可取荊州,如何不取,卻令主公動兵?只此便見其心。主公可遣使去許都見操,令曹仁旱路先起兵取荊州,雲長必掣荊州之兵而取樊城。若雲長一動,主公可遣一將,暗取荊州,一舉可得矣。」

  權從其議,即時遣使過江,上書曹操,陳說此事。操大喜,發付使者先回,隨遣滿寵往樊城助曹仁為參謀官,商議動兵;一面馳檄東吳,令領兵水路接應,以取荊州。¥卻說漢中王令魏延總督軍馬,守禦東川。遂引百官回成都。差官起造宮廷,又置館舍,自成都至白水,建四百餘處館舍郵亭。廣積糧草,多造軍器,以圖進取中原。細作人探聽得曹操結連東吳,欲取荊州,即飛報入蜀。漢中王忙請孔明商議。孔明曰:「某已料曹操必有此謀;然吳中謀極多,必教操令曹仁先興兵矣。」漢中王曰:「似此,如之奈何?」孔明曰:「可差使命就送官誥與雲長,令先起兵取樊城,使敵軍膽寒,自然瓦解矣。」

  漢中王大喜,即差前部司馬費詩為使,齎捧誥命投荊州來。雲長出郭,迎接入城。至公廳禮畢,雲長問曰:「漢中王封我何爵?」詩曰:「『五虎大將』之首。」雲長問那「五虎將」。詩曰:「關、張、趙、馬、黃是也。」雲長怒曰:「翼德吾弟也;孟起世代名家;子龍久隨吾兄,即吾弟也:位與吾相並,可也。黃忠何等人,敢與吾同列!大丈夫終不與老卒為伍!」遂不肯受印。

  詩笑曰:「將軍差矣。昔蕭何、曹參,與高祖同舉大事,最為親近,而韓信乃楚之亡將也;然信立位為王,居蕭、曹之上,未聞蕭、曹以此為怨。今漢中王雖有『五虎將』之封,而與將軍有兄弟之義,視同一體。將軍即漢中王,漢中王即將軍也。豈與諸人等哉?將軍受漢中王厚恩,當與同休戚,共禍福,不宜計較官號之高下。願將軍熟思之。」

  雲長大悟,乃再拜曰:「某之不明,非足下見教,幾誤大事。」即拜受印綬。費詩方出王,令雲長領兵取樊城。雲長領命,即時便差傅士仁、糜芳二人為先鋒,先引一軍於荊州城外屯紮;一面設宴城中,款待費詩。

  飲至二更,忽報城外寨中火起。雲長即披挂上馬,出城看時,乃是傅士仁、糜芳飲酒,帳遺火,燒著火砲,滿營撼動,把軍器糧草,盡皆燒燬。雲長引兵救撲,至四更方纔火滅。

  雲長入城,召傅士仁、糜芳,責之曰:「吾令汝二人作先鋒,不曾出師,先將許多軍器糧草燒燬,火砲打死本部軍馬;如此誤事,要你二人何用!」叱令斬之。費詩告曰:「未曾出師,先斬大將,於軍不利。可暫免其罪。」雲長怒氣不息,叱二人曰:「吾不看費司馬之面,必斬汝二人之首!」乃喚武士各杖四十,摘去先鋒印綬,罰糜芳守南郡,傅士仁守公安;且曰:「吾若得勝回來之日,稍有差池,二罪俱罰!」

  二人滿面羞慚,喏喏而去。雲長便令廖化為先鋒,關平為副將,自總中軍,馬良、伊籍為參軍,一同征進。先是有胡華之子胡班,到荊州來降投關公;公念其舊日相救之情,甚愛之。令隨費詩入川,見漢中王受爵。費詩辭別關公,帶了胡班自回蜀中去了。

  且說關公是日祭了帥字大旗,假寐於帳中。忽見一豬,其大如牛,渾身黑色,奔入帳中,逕咬雲長之足。雲長大怒,急拔劍斬之,聲如裂帛。霎然驚覺,乃是一夢,便覺左足陰陰疼痛;心中大疑,喚關平至,以夢告之。平對曰:「豬亦有龍象。附足乃是升騰之意,不必疑忌。」雲長聚眾官於帳下,告以夢兆。或言吉祥者,或言不祥者,眾論不一。雲長曰:「大丈夫年近六旬,即死亦何憾!」

  正言間,蜀使至,傳漢中王旨,拜雲長為前將軍,假節銊,都督荊、襄九郡事。雲長受命訖,眾官拜賀曰:「此足見豬龍之瑞也。」

  於是雲長坦然不疑,遂起兵奔襄陽大路而來。曹仁正在城中,忽報雲長自領兵來。仁大驚,欲堅守不出。副將翟元曰:「今魏王令將軍約會東吳取荊州,今彼自來,是送死也,何故避之?」參謀滿寵諫:「吾素知雲長勇而有謀,未可輕敵。不如堅守,乃為上策。」驍將夏侯存曰:「此書生之言耳。豈不聞『水來土掩,將至兵迎』?我軍以逸代勞,自可取勝。」

  曹仁從其言,令滿寵守樊城,自領兵來迎雲長。雲長知曹兵來,喚關平、廖化二將,受計而往。與曹兵兩陣對圓。廖化出馬搦戰,翟元出迎。二將戰不多時,化詐敗撥馬便走,翟元從後追殺,荊州兵退二十里。次日,又來搦戰。夏侯存、翟元一齊出迎,荊州兵又敗。又追殺二十餘里,忽聽得背後喊聲大震,鼓角齊鳴。曹仁急命前軍速回,背後關平、廖化殺來,曹兵大亂。曹仁知是中計,先掣一軍飛奔襄陽;離城數里,前面繡旗招颭,雲長勒馬橫刀,攔住去路。曹仁膽戰心驚,不敢交鋒,望襄陽斜路而走。雲長不趕。

  須臾,夏侯存軍至,見了雲長,大怒,便與雲長交鋒;只一合,被雲長砍死。翟元便走,被關平趕上,一刀斬之。乘勢追殺,曹兵大半死於襄江之中。曹仁退守樊城。

  雲長得了襄陽,賞軍撫民。隨軍司馬王甫曰:「將軍一鼓而下襄陽,曹兵雖然喪膽,然以愚意論之:今東吳,呂蒙屯兵陸口,常有吞併荊州之意;倘率兵逕取荊州,如何奈之?」雲長曰:「吾亦念及此。汝便可提調此事:去沿江上下,或二十里,或三十里,選高阜處置一烽火臺。每臺用五十軍守之。倘吳兵渡江,夜則明火,晝則舉煙為號。吾當親往擊之。」

  王甫曰:「糜芳、傅士仁守二隘口,恐不竭力;必須再得一人以總督荊州。」雲長曰:「吾已差治中潘濬守之,有何慮焉?」甫曰:「潘濬平生多忌而好利,不可任用。可差軍前都督糧料官趙累代之。趙累為人忠誠廉直,若用此人,萬無一失。」雲長曰:「吾素知潘濬為人,今既差定,不必更改。趙累現掌糧料,亦是重事。汝勿多疑,只與我築烽火臺去。」王甫怏怏拜辭而行。雲長令關平準備船隻渡襄江,攻打樊城。

  卻說曹仁折了二將,退守樊城,謂滿寵曰:「不聽公言,兵敗將亡,失卻襄陽,如之奈何?」寵曰:「雲長虎將,足智多謀,不可輕敵,只宜堅守。」

  正言間,人報雲長渡江而來,攻打樊城。仁大驚。寵曰:「只宜堅守。」部將呂常奮然曰:「某乞兵數千,願當來軍於襄江之內。」寵諫曰:「不可。」呂常怒曰:「據汝等文官之言,只宜堅守,何能退敵?豈不聞兵法云:『軍半渡可擊。』?今雲長半渡襄江,何不擊之?若兵臨城下,將至壕邊,急難抵當矣。」

  仁即與兵二千,令呂常出樊城迎戰。呂常來至江口,只見前面繡旗開處,雲長橫刀出馬。呂常卻欲來迎。後面眾軍見雲長神威凜凜,不戰先走,呂常喝止不住。雲長混殺過來,曹兵大敗,馬步軍折其大半。敗殘軍奔入樊城,曹仁急差人求救。使命星夜至長安,將書呈上曹操,言:「雲長破了襄陽,現圍樊城甚急;望撥大將前來救援。」

  曹操指班部內一人而言曰:「汝可去解樊城之圍。」其人應聲而出。眾視之,乃于禁也。禁曰:「某求一將作先鋒,領兵同去。」操又問眾人曰:「誰敢作先鋒?」一人奮然出曰:「某願施犬馬之勞,生擒關某,獻於麾下。」操視之大喜。正是:未見東吳來伺隙,先看北魏又添兵。未知此人是誰,且看下文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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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一回 急兄讎張飛遇害‧雪弟恨先主興兵   

趙雲發表『反對先攻吳』諫言‧劉備不納

  說先主起兵東征。趙雲諫曰:「國賊乃曹操,非孫權也。今曹丕篡漢,神人共怒。陛下可早圖關中,屯兵渭河上流,以討凶逆,則關東義士,必包裹糧策馬以迎王師;若舍魏以伐吳,兵勢一交豈能驟解?願陛下察之。」先主曰:「孫權害了朕弟;又兼傅士仁、糜芳、潘璋、馬忠皆有切齒之讎;啖其肉而滅其族,方雪朕恨。卿何阻耶?」雲曰:「漢賊之讎,公也;兄弟之讎,私也。願以天下為重。」先主答曰:「朕不為弟報讎,雖有萬里江山,何足為貴?」遂不聽趙雲之諫,下令起兵伐吳;且發使往五谿,借番兵五萬,共相策應;一面差使往閬中,遷張飛為車騎將軍,領司隸校尉,西鄉侯,兼閬中牧。使命齎詔而去。

  說張飛在閬中,聞知關公被東吳所害,旦夕號泣,血濕衣襟。諸將以酒勸解,酒醉,怒氣愈加。帳上帳下,但有犯者即鞭撻之;多有鞭死者。每日望南切齒睜目怒恨,放聲痛哭不已。忽報使至,慌忙接入,開讀詔旨。飛受爵望北拜畢,設酒款待來使。

  飛曰:「吾兄被害,讎深似海;廟堂之臣,何不早奏興兵?」使者曰:「多有勸先滅魏而後伐吳者。」飛怒曰:「是何言也!昔我三人桃園結義,誓同生死;今不幸二兄半途而逝。吾安得獨享富貴耶!吾當面見天子,願為前部先鋒,挂孝伐吳,生擒逆賊,祭告二兄,以踐前盟!」言訖,就同使命望成都而來。

  卻說先主每日自下教場操演軍馬,剋日興師,御駕親征。於是公卿都至丞相府中,見孔明曰:「今天子初臨大位,親統軍伍,非所以重社稷也。丞相秉鈞衡之職,何不規諫?」孔明曰:「吾苦諫數次,只是不聽。今日公等隨我入教場諫去。」當下孔明引百官來奏先主曰:「陛下初登寶位,若欲北討漢賊,以伸大義於天下,方可親統六師;若只欲伐吳,命一上將統軍伐之可也,何必親勞聖駕?」

  先主見孔明苦諫,心中稍回。忽報張飛到來,先主急召入。飛至演武廳拜伏於地,抱先主足而哭。先主亦哭。飛曰:「陛下今日為君,早忘了桃園之誓!二兄之讎,如何不報?」先主曰:「多官諫阻,未敢輕舉。」飛曰:「他人豈知昔日之盟?若陛下不去,臣捨此軀與二兄報讎!若不能報時,臣寧死不見陛下也!」先主曰:「朕與卿同往。卿提本部兵,自閬州而出;朕統精兵會於江州。共伐東吳,以雪此恨。」飛臨行,先主囑曰:「朕素知卿酒後暴怒,鞭撻健兒,而復令在左右:此取禍之道也。今後務宜寬容,不可如前。」飛拜辭而去。

  次日,先生整兵要行。學士秦宓奏曰:「陛下捨萬乘之軀,而徇小義,古人所不取也:願陛下思之。」先主曰:「雲長與朕,猶一體也。大義尚在,豈可忘耶?」宓伏地不起曰:「陛下不從臣言,誠恐有失。」先主大怒曰:「朕欲興兵,爾何出此不利之言!」叱武士推出斬之。宓面不改色,回顧先主而笑曰:「臣死無恨,但可惜新創之業,又將顛覆耳!」眾官皆為秦宓告免。先主曰:「暫且囚下,待朕報讎回時發落。」¥孔明聞知,即上表救秦宓。其略曰:臣亮等,竊以吳賊逞奸詭之計,致荊州有覆亡之禍。隕將心於斗牛,折天柱於楚地,此情哀痛,誠不可忘。但念遷漢鼎者,罪由曹操;移劉祚者,過非孫權。竊謂魏賊若除,則吳自賓。願陛下納秦宓金石之言,以養士卒之力,別作良圖,則社稷幸甚!天下幸甚!

  先主看畢,擲表於地曰:「朕意已決,無得再諫!」遂命丞相諸葛亮保太子守兩川;驃騎將軍馬超并弟馬岱,助鎮北將軍魏延守漢中,以當魏兵;虎威將軍趙雲為後應,兼督糧草;黃權、程畿為參謀;馬良、陳震掌理文書;黃忠為前部先鋒;馮習、張南為副將;傅彤、張翼為中軍護尉;趙融、廖淳為合後。川將數百員,并五谿番將等,共兵七十五萬。擇定章武元年七月丙寅日出師。 

  說張飛回到閬中,下令軍中:限三日內製白旗白甲,三軍挂孝伐吳,次日,帳下兩員末將,范疆、張達入帳告曰:「白旗白甲,一時無措,須寬限方可。」飛大怒曰:「吾急欲報讎,恨不明日便到逆賊之境。汝安敢違我將令!」叱武士縛於樹上,各鞭背五十。鞭畢,以手指之曰:「來日俱要完備!若違了限,即殺汝二人示眾!」打得二人滿口出血,回到營中商議。

  范疆曰:「今日受了刑責,明日如何辦得?其人性暴如火。倘來日不完,你我皆被殺矣!」張達曰:「比如他殺我,不如我殺他。」疆曰:「怎奈不得近前。」達曰:「我兩個若不當死,則他醉於床上;若是當死,則他不醉。」二人商議停當。

  卻說張飛在帳中,神思皆亂,動止恍惚,乃問部將曰:「吾今心驚肉顫,坐臥不安,此何意也?」部將答曰:「此是君侯思念關公,以致如此。」

  飛令人將酒來與部將同飲,不覺大醉,臥於帳中。范、張兩賊,探知消息,初更時分,各藏短刀,密入帳中,詐言欲稟機密重事,直至床前。原來張飛每睡不合眼。當夜寢於帳中,二賊見他鬚豎目張,本不敢動手;因聞鼻息如雷,方敢近前,以短刀刺入飛腹。飛大叫一聲而亡。時年五十五歲。後人有詩歎曰:

  安喜曾聞鞭督郵,黃巾掃盡佐炎劉。
  虎牢關上聲先震,長板橋邊水逆流。
  義釋嚴顏安蜀境,智欺張邰定中州。
  伐吳未克身先死,秋草長遺閬地愁!

  卻說二賊當夜割了張飛首級,便引數十人連夜投東吳去了。次日,軍中聞知,起兵追之不及。時有張飛部將吳班,向自荊州來見先主,先主用為牙門將,使佐張飛守閬中。當下吳班先發表章,奏知天子;然後令長子張苞具棺槨盛貯,令弟張紹守閬中,苞自來報先主,時先主已擇期出師。大小官僚,皆隨孔明送十里方回。孔明回至成都,怏怏不樂,顧謂眾官曰:「法孝直若在,必能制主上東行也。」

  卻說先主是夜心驚肉顫,寢臥不安。出帳仰觀天文,見西北一星,其大如斗,忽然墜地。先主大疑,連夜令人求問孔明。孔明回奏曰:「合損一上將。三日之內,必有警報。」先主因此按兵不動。忽侍臣奏曰:「閬中張車騎部將吳班,差人齎表至。」先主頓足曰:「噫!三弟休矣!」及至覽表,果報張飛凶信。先主放聲大哭,昏絕於地。眾官救醒。

  次日,人報一隊軍馬驟風而至。先主出營觀之。良久,見一員小將,白袍銀鎧,滾鞍下馬,伏地而哭,乃張苞也。苞曰:「范疆、張達殺了臣父,將首級投東吳去了!」先主哀痛至甚,飲食不進。群臣苦諫曰:「陛下方欲為二弟報讎,何可先自摧殘龍體?」先主方纔進膳;遂謂張苞曰:「卿與吳班,敢引本部軍作先鋒,為卿父報讎否?」苞曰:「為國為父,萬死不辭!」

  先主正欲遣苞起兵,又報一彪軍風擁而至。先主令侍臣探之。須臾,侍臣引一小將軍,白袍銀鎧,入營伏地而哭。先主視之,乃關興也。先主見了關興,想起關公,又放聲大哭。眾官苦勸。先主曰:「朕想布衣時,與關、張結義,.誓同生死;朕今為天子,正欲與兩弟共享富貴,不幸俱死於非命!見此二姪,能不斷腸!」

  言訖又哭。眾官日:「二小將軍且退。容聖上將息龍體。」侍臣奏曰:「陛下年過六旬,不宜過於哀痛。」先主曰:「二弟俱亡,朕安忍獨生!」言訖,以頭頓地而哭。多官商議曰:「今天子如此煩惱,將何解勸?」馬良曰:「主上親統大兵伐吳,終日號泣,於軍不利。」陳震曰:「吾聞成都青城山之西,有一隱者:姓李,名意。世人傳說此老已三百餘歲,能知人之生死吉凶,乃當世之神仙也。何不奏知天子,召此老來,問他吉凶?勝如吾等之言。」遂入奏先主。先主從之,即遣陳震齎詔,往青城山宣召。

  震星夜到了青城,令鄉人引入山谷深處,遙望仙莊,清雲隱隱,瑞氣非凡。忽見一小童來迎曰:「來者莫非陳孝起乎?」震大驚曰:「仙童如何知我姓字?」童子日:「吾師昨夜有言:「今日必有皇帝詔命至;使者必是陳孝起。」震曰:「真神仙也!人言信不誣矣!」遂與小童同入仙莊,拜見李意,宣天子詔命。李意推老不行。震曰:「天子急欲見仙翁一面,幸勿吝鶴駕。」

  再三敦請,李意方行,既至御營,入見先主。先主見李意鶴髮童顏,碧眼方瞳,灼灼有光,身如古柏之狀,知是異人,優禮相待。李意曰:「老夫乃荒山村叟,無學無識。辱陛下宣召,不佑有何見諭?」先主曰:「朕與關、張二弟結生死之交,三十餘年矣。今二弟被害,親統大軍報讎,未知休咎如何。久聞仙翁通曉玄機,望乞賜教。」李意曰:「此乃天數,非老夫所知也。」

  先主再三求問,意乃索畫兵馬器械四十餘張,畫畢便二扯碎。又畫一大人仰臥於地上,傍邊一人掘土埋之,上寫一大「白」字,遂稽首而去。先主不悅,謂 臣曰:「此狂叟也!不足為信!」即以火焚之,便催軍前進。

  張苞入奏曰:「吳班軍馬己至。小臣乞為先鋒。」先主壯其志,即取先鋒印賜張苞。苞方欲挂印,又一少年將奮然出曰:「留下印與我!」視之,乃關興也。苞曰:「我已奉詔矣。」興曰:「汝有何能,敢當此任?」苞曰:「我自幼習學武藝,箭無虛發。」先主曰:「朕正要觀賢姪武藝,以定優劣。」苞令軍士於百步之外,立一面旗,旗上畫一紅心。苞拈弓取箭,連射三箭,皆中紅心。眾皆稱善。關興挽弓在手曰:「射中紅心,何足為奇!」

  正言問,忽值頭上一行雁過。興指曰;「吾射這飛雁第三隻。」一箭射去,那隻雁應弦而落。文武官僚,齊聲喝采。苞大怒,飛身上馬,挺父所使丈八點鋼矛,大叫曰:「你敢與我比試武藝否!」興亦上馬,綽家傳大砍刀縱馬而出曰:「偏你能使矛!吾豈不能使刀!」

  二將方欲交鋒,先主喝曰:「二子休得無禮!」興、苞二人慌忙下馬,各棄兵器,拜伏請罪。先主曰:「朕自涿郡與卿等之父結異姓之交,親如骨肉;今汝二人亦是昆仲之分,正當同心協力,共報父讎;奈何自相爭競,失其大義!父喪未遠而猶如此,況日後乎?」

  二人再拜伏罪。先主問曰:「卿二人誰年長?」苞曰:「臣長關興一歲。」先主即命興拜苞為兄。二人就帳前折箭為誓,永相救護。先主下詔使吳班為先鋒,令張苞、關興護駕。水陸並進,船騎雙行。浩浩蕩蕩,殺奔吳國來。

  卻說范疆、張達將張飛首級,投獻吳侯,細告前事。孫權聽罷,收了二人,乃謂百官曰:「今劉玄德即了帝位,統精兵七十餘萬,御駕親征,其勢甚急,大如之奈何?」百官盡皆失色,面面相覷。諸葛瑾出曰:「某食君侯之祿久矣;無可報效,願捨殘生,去見蜀主,以利害說之,使兩國相和,共討曹丕之罪。」權大喜,即遣諸葛瑾為使,來說先主罷兵。正是:兩國相爭通使命,一言解難賴行人。未知諸葛瑾此去如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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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表於 2011-8-8 22:43:10 |只看該作者
第八十四回 陸遜營燒七百里‧孔明巧布八陣圖   

趙雲殺退吳將‧保劉備還白帝城

  卻說韓當、周泰探知先主移營就涼,急來報知陸遜。遜大喜,遂引兵自來觀看動靜:只見平地一屯,不滿萬餘人,大半皆是老弱之眾,大書「先鋒吳班」旗號。周泰曰:「吾視此等兵如兒戲耳。願同韓將軍分兩路擊之。如其不勝,甘當軍令。」陸遜看了良久,以鞭指曰:「前面山谷中,隱隱有殺氣起;其下必有伏兵,故於平地設此弱兵,以誘我耳。諸公切不可出。」

  眾將聽了,皆以為懦。次日,吳班引兵到關前搦戰,耀武揚威,辱罵不絕;多有解衣卸甲,赤身裸體,或睡或坐。徐盛、丁奉入帳稟陸遜曰:「蜀兵欺我太甚!某等願出擊之!」遜笑曰:「公等但恃血氣之勇,未知孫、吳兵法。此彼誘敵之計也:三日後必見其詐矣。」徐盛曰:「三日後,彼移營已定,安能擊之乎?」遜曰:「吾正欲令彼移營也。」諸將哂笑而退。過三日後,會諸將於關上觀望,見吳班兵已退去。遜指曰:「殺氣起矣。劉備必從山谷中出也。」

  言未畢,只見蜀兵皆全裝慣束,擁先主而過。吳兵見了,盡皆膽裂。遜曰:「吾之不聽諸公擊班者,正為此也。今伏兵已出,旬日之內,必破蜀矣。」諸將皆曰:「破蜀當在初;今連營五六百里,相守經七八月,其諸要害,皆已固守,安能破乎?」遜曰;「諸公不知兵法:備乃世之梟雄,更多智謀,其兵始集,法度精專;今守之久矣,不得我便,兵疲意阻,取之正在今日。」諸將方纔歎服。後人有詩讚曰:虎帳談兵按六韜,安排香餌釣鯨鰲。三分自是多英俊,又顯江南陸遜高。

  卻說陸遜已定了破蜀之策,遂修箋遣使奏聞孫權,言指日可破蜀之意。權覽畢,大喜曰:「江東復有此異人,孤何憂哉?諸將皆上書言其懦,孤獨不信。今觀其言,果非懦也。」於是大起吳兵來接應。

  卻說先主於猇亭盡驅水軍,順流而下,沿江屯劄水寨,深入吳境。黃權諫曰:「水軍沿江而下,進則易,退則難。臣願為前驅。陛下宜在後陣,庶萬無一失。」先主曰;「吳賊膽落,朕長驅大進,有何礙乎?」眾官苦諫,先主不從,遂分兵兩路:命黃權督江北之兵,以防魏寇;先主自督江南諸軍,夾江分立營寨,以圖進取。細作探知,連夜報知魏主,言蜀兵伐吳,樹柵連營,縱橫七百餘里,分四十餘屯,皆傍山林下寨;今黃權督兵在江北岸,每日出哨百餘里,不知何意。

  魏主聞之,仰面笑曰:「劉備將敗矣。」群臣請問其故。魏主曰:「劉玄德不曉兵法:豈有連營七百里,而可以拒敵者乎?包原隰險阻屯兵者,此兵法之大忌也。玄德必敗於東吳陸遜之手。旬日之內,消息必至矣。」群邵臣猶未信,皆請撥兵備之。魏主曰:「陸遜若勝,必盡舉東吳兵去取西川;吳兵遠去,國中空虛,朕虛託以兵助戰,今三路一齊進兵,東吳唾手可取也。」

  眾皆拜服,魏主下令,使曹仁督一軍出濡須,曹休督一軍出洞口,曹真督一軍出南郡:「三路軍馬會合日期,暗襲東吳。朕隨後自來接應。」調遣已定。

  不說魏兵襲吳。且說馬良至川,入見孔明,呈上圖本而言曰:「今移營夾江橫占七百里,下四十餘屯,皆依溪傍澗,林木茂盛之處。主上令良將圖本來與丞相觀之。」孔明看訖,拍案叫苦曰:「是何人教主上如此下寨?可斬此人!」馬良曰:「皆主上自為,非他人之謀。」孔明歎曰:「漢朝氣數休矣!」

  良問其故。孔明曰:「包原隰險阻而結營,此兵家之大忌。倘彼用火攻,何以解救?又豈有連營七百里而可拒敵乎?禍不遠矣!陸遜拒守不出,正為此也。汝當速去見天子,改屯諸營,不可如此。」良曰;「倘今吳兵已勝,如之奈何?」孔明曰:「陸遜不敢來追,成都可保無虞。」良曰:「遜何故不追?」孔明曰:「恐魏兵襲其後也。主上若有失,當投白帝城避之。吾入川時,已伏下十萬兵在魚腹浦矣。」良大驚曰:「某於魚腹浦往來數次,未嘗見一卒,丞相何作此詐語?」孔明曰:「後來必見,不勞多問。」馬良求了表章,火速投御營來。孔明自回成都,調撥軍馬救應。

  卻說陸遜見蜀兵懈怠,不復隄防,升帳聚大小將士聽令曰:「吾自受命以來,未嘗出戰。今觀蜀兵,足知動靜,故欲先取江南岸一營。誰敢去取?」

  言未畢,韓當、周泰、凌統等,應聲而出曰:「某等願往。」遜教皆退不用,獨喚階下末將淳于丹曰:「吾與汝五千軍,去取江南第四營:蜀將傅彤所守。今晚就要成功。吾自提兵接應。」淳于丹引兵去了,又喚徐盛、丁奉曰:「汝等各領兵三千,屯於寨外五里,如淳于丹敗回,有兵趕來,當出救之,卻不可追去。」二將自鬥軍去了。

  卻說淳于丹於黃昏時分,領兵前進。到蜀寨時,已三更之後。丹令眾軍鼓譟而入。蜀營內傅彤引兵殺出,挺鎗直取淳于丹;丹敵不住,撥馬便回。忽喊聲大震,一彪軍攔住去路;為首大將趙融。丹奪路而走,折其大半。

  正走之間,山後一彪蠻兵攔住:為首番將沙摩柯。丹死戰得脫,背後三路軍趕來。比及離營五里,吳軍徐盛、丁奉二人兩下殺來,蜀兵退去,救了淳于丹回營。丹帶箭入見陸遜請罪。遜曰:「非汝之過也:吾欲試敵人之虛人之虛實耳。破蜀之計,吾已定矣。」徐盛、丁奉曰:「蜀兵勢大,難以破之,空自損兵折將耳。」遜笑曰:「吾這條計,但瞞不過諸葛亮耳。天幸此人不在,使我成大功也。」

  遂集大小將士聽令:使朱然於水路進兵,來日什後東南風大作,用船裝載茅草,依計而行。韓當引一軍攻江北岸,周泰引一軍攻江南岸。每人手執茅草一把,內藏硫黃燄硝,各帶火種,各執鎗刀,一齊而上。但到蜀營,順風舉火。蜀兵四十屯,只燒二十屯,每間一屯燒一屯。各軍預帶乾糧,不許暫退。晝夜追襲,只擒了劉備方止。眾將聽了軍令,各受計而去。

  卻說先主在御營尋思破吳之計,忽見帳前中軍旗旛,無風自倒。乃問程畿曰:「此為何兆?」畿曰:「今夜莫非吳兵來劫營?」先主曰:「昨夜殺盡,安敢再來?」畿曰:「倘是陸遜試敵,奈何?」

  正言間,人報山上遠遠望見吳兵盡沿山望東去了。先主曰:「此是疑兵。」令眾休動,令關興、張苞各引五百騎出巡。黃昏時分,關興回奏曰:「江北營中火起。」先主急令關興往江北,張苞往江南,探看虛實:「倘吳兵到時,可急回報。」

  二將領命去了。初更時分,東南風驟起。只見御營左屯火發。方欲救時,御營右屯又火起。風緊火急,樹木皆著。喊聲大震。兩屯軍馬齊出,奔離御營中。御營軍自相踐踏,死者不知其數。後面吳兵殺到,又不知多少軍馬。先主急上馬,奔馮習營時,習營中火光連天而起。江南、江北,照耀如同白日。

  馮習慌上馬引數十騎而走,正逢吳將徐盛軍到,敵住廝殺。先主見了,撥馬投西便走。徐盛捨了馮習,引兵追來。先主正慌,前面一軍攔住,乃是吳將丁奉。兩下夾攻。先主大驚。四面無路。忽然喊聲大震,一彪軍殺入重圍,乃是張苞,救了先主,引御林軍奔走。

  正行之間,前面一軍又到乃蜀將傅彤也,合兵一處而行。背後吳兵追至。先主前到一山,名馬鞍山,張苞、傅彤請先主上得山時,山下喊聲又起:陸遜大隊人馬,將馬鞍山圍住。張苞、傅彤死據山口。先主遙遍野火光不絕,死屍重疊,塞江而下。

  次日,吳兵又四下放火燒山,軍士亂竄,先主驚慌。忽然火光中一將引數騎殺上山來,視之乃關興也。興伏地請曰:「四下火光逼近,不可久停。陛下速奔白帝城,再收軍馬可也。」先主曰:「誰敢斷後?」傅彤奏曰:「臣願以死當之!」當日黃昏,關興在前,張苞在中,留傅彤斷後,保著先主,殺下山來。吳兵見先主奔走,皆要爭功,各引大軍,遮天蓋地,往西追趕。先主令軍士盡脫袍鎧,塞道而焚,以斷後軍,¥正奔走間,喊聲大震,吳將朱然引一軍從江岸邊殺來,截住去路。先主叫曰:「朕死於此矣!」關興、張苞縱馬衝突,被亂箭射回,各帶重傷,不能殺出。背後喊聲又起:陸遜引大軍從山谷中殺來。

  先主正慌急之間-此時天色已微明-只見前面喊聲震天,朱然軍紛紛落澗,滾滾投巖,一彪軍殺入,前來救駕。先主大喜;視之,乃常山趙子龍也。時趙雲在川中江州,聞吳、蜀交兵,遂引軍出;忽見東南一帶火光沖天,雲心驚,遠遠探視:不想先主被困,雲奮勇衝殺而來。陸遜聞是趙雲,忽令軍退。

  雲正殺之間,忽遇朱然,便與交鋒;不一合,一鎗刺朱然於馬下,殺散吳兵,救出先主,望白帝城而走。先主曰:「朕雖得脫,諸將士將奈何?」雲曰:「敵軍在後,不可久遲。陛下且入白帝城歇息,臣再引兵去救應諸將。」此時先主僅存百餘人入白帝城。後人有詩讚陸遜曰:持茅舉火破連營,玄德窮奔白帝城。一但威名驚蜀魏,吳王寧不敬書生。

  卻說傅彤斷後,被吳軍八面圍住。丁奉大叫曰:「川兵死者無數,降者極多。汝主劉備已被擒獲。今汝力窮勢孤,何不早降?」傅彤叱曰:「吾乃漢將,安肯降吳狗乎!」挺鎗縱馬,率蜀軍奮力死戰;不下百餘合,往來衝突,不能得脫。彤長歎曰:「吾今休矣!」言訖,口中吐血,死於吳軍之中。後人讚傅彤詩曰:

  彝陵吳蜀大交兵,陸遜施謀用火焚。
  至死猶然罵吳狗,傅彤不愧漢將軍。

  蜀祭酒程畿,匹馬奔至江邊,招呼水軍赴敵,吳兵隨後追來,水軍四散奔逃。畿部將叫曰:「吳兵至矣!程祭酒快走罷!」畿怒曰:「吾自從主上出軍,未嘗赴敵而逃!」言未畢,吳兵驟至,四下無路,畿拔劍自刎。後人有詩讚曰:
  慷慨蜀中程祭酒,身留一劍答君王。
  臨危不改平生志,博得聲名萬古香。

  時吳班、張南久圍彝陵城,忽馮習到,言蜀兵敗,遂引軍來救先主,孫桓方纔得脫。張、馮二將正行之間,前面吳兵殺來,背後孫桓從彝陵城殺出,兩下夾攻。張南、馮習奮力衝突,不能得脫,死於亂軍之中。後人有詩讚曰:

  馮習忠無二,張南義少雙。
  沙場甘戰死,史冊共流芳。

  吳班殺出重圍,又遇吳兵追趕;幸得趙雲接著,救回白帝城去了。時有蠻王沙摩柯,匹馬奔走,正逢周泰,戰二十餘合,被泰所殺。蜀將杜路、劉寧盡皆降吳。蜀營一應糧草器仗,尺寸不存。蜀將川兵,降者無數。時孫夫人在吳,聞猇亭兵敗,訛傳先主死於軍中,遂驅車至江邊,望西遙哭,投江而死。後人立廟江濱,號曰梟姬祠。尚論者作詩歎之曰:

  先主兵歸白帝城,夫人聞難獨捐生。
  至今江畔遺碑在,猶著千秋烈女名。

  卻說陸遜大獲全功,引得勝之兵,往西追襲。前離夔關不遠,遜在馬上看見前面臨山傍江,一陣殺氣.沖天而起;遂勒馬回顧眾將曰:「前面必有埋伏,三軍不可輕進。」即倒退十餘里,於地勢空闊處,排成陣勢,以禦敵軍;即差哨馬前去探視。回報並無軍屯在此,遜不信,下馬登山望之,殺氣復起。遜再令人仔細探視,哨馬回報,前面並無一人一騎。

  遜見日將西沈,殺氣越加,心中猶豫,令心腹人再往探看。回報江邊止有亂石八九十堆,並無人馬。遜大疑,令著土人問之名。須臾,有數人到。遜問曰:「何人將亂石作堆?如何亂石堆中有殺氣沖起?」土人曰:「此處地名魚腹浦。諸葛亮入川之時,驅兵到此,取石排成陣勢於沙灘之上;自此常常有氣如雲,從內而起。」

  陸遜聽罷,上馬引數十騎來看石陣;立馬於山坡之上,但見四面八方,皆有門有戶。遜笑曰:「此乃惑人之術耳,有何益焉!」遂引數騎下山坡來,直入石陣觀看。部將曰:「日暮矣,請都督早回。」遜方欲出陣,忽然狂風大作。一霎時,飛沙走石,遮天蓋地。但見怪石嵯峨,槎枒似劍;橫沙立土,重疊如山;江聲浪湧,有如劍鼓之聲。遜大驚:「吾中諸葛之計也!」急欲回時,無路可出。

  正驚疑間,忽見一老人立於馬前笑曰:「將軍欲出此陣乎?」遜曰:「願長者引出。」老人策杖徐徐而行,逕出石陣,並無所礙,送至山坡之上。遜問曰:「長者何人?」老人答曰:「老夫乃諸葛孔明之岳父黃承彥也。昔小婿入川之時,於此布下石陣,名『八陣圖』。反復八門,按遁甲休、生、傷、杜、景、死、驚、開。每日每時,變化無端,可比十萬精兵。臨去之時,曾分付老夫道:『後有東吳大將迷於陣中,莫要引他出來。』老夫適於山巖之上,見將軍從死門而入,料想不識此陣,必為所迷。老夫平生好善,不忍將軍陷沒於此,故特自生門引出也。」遜曰:「公曾學此陣法否?」黃承彥曰:「變化無窮,不能學也。」遜慌忙下馬拜謝而回。後杜工部有詩曰:

  功蓋三分國,名成八陣圖。江流石不轉,遺恨失吞吳。

  陸遜回寨歎曰:「孔明真『臥龍』也!吾不能及!」於是下令班師。左右曰:「劉備兵敗勢窮,困守一城,正好乘勢擊之;今見石陣而退,何也?」遜曰:「吾非懼石陣而退?吾料魏主曹丕,其奸詐與父無異,今知吾追趕蜀兵,必乘虛來襲。吾若深入西川,急難退矣。」遂令一將斷後,遜率大軍而回。退兵未及二日,三處人來飛報:「魏兵曹仁出濡須,曹休出洞口,曹真出南郡:三路兵馬數十萬,星夜至境,未知何意。」遜笑曰:「不出吾之所料。吾已令兵拒之矣。」正是:雄心方欲吞西蜀,勝算還須禦北朝。未知如何退兵,且看下文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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